第37卷 第5期 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O10年9月 V0I.37 No.5 JoURNAL oF HENAN NoRMAL UNIVERSITY Sep.2010 黑人文化的背离与坚守 ——评托尼・莫瑞森的《最蓝的眼睛》 马海英 (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河南濮阳457000) 摘 要:《最蓝的眼睛》是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瑞森的处女作。小说描述了生活在白人文化占统治地位这一大 环境下的两个黑人小女孩的命运。家庭背景的不同、白人对黑人的忽略和歧视,使她们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生轨迹,呈现出了对自身命运的困惑和抗争,以及对黑人文化的背离与坚守。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佩科拉;克劳迪娅;背离;坚守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359(2010)05—0209~03 《最蓝的眼睛》发表于1970年,是1993年诺贝尔文学奖 父母其中一人被对方打死,或是她自己死了算了。”口12 在这 获得者、美国著名黑人女作家托尼-莫瑞森的处女作。作品 个四口之家,没人注意她的感受,她的存在被忽视,她的痛楚 以黑人女孩克劳迪娅的口吻讲述了发生在两个黑人家庭的 深刻而长久。 故事。克劳迪娅和大她一岁的女主角佩科拉,都是生活在白 佩科拉在她母亲的白人雇主费舍尔家里,不小心打翻了 人文化占统治地位的大环境下而被忽视的黑人女孩,但在面 雇主家的馅饼,其母亲布里德洛夫太太没有关心自己的女儿 对白人对黑人的忽略和歧视,以及黑人的自我厌恶上,两个 是否烫伤,而是“一步就跳到佩科拉跟前,用手背把她在 黑人小女孩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她们对待自身命运的困惑与 地州 。。佩科拉滑倒在地后,“布里德洛夫太太一把把她拽 抗争,以及对待黑人文化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起来,又朝她打去,一面用气得变成尖细的嗓音骂着佩科 《最蓝的眼睛》以1940年代美国社会为背景。此时,尽 拉”L2”。。布里德洛夫太太对白人雇主费舍尔家尽职尽责,对 管黑人奴隶制早已从法律上被废除,黑人在法律上同白人拥 雇主家的小女孩温柔备至,呵护有加,而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有平等的社会地位,但长期以来形成的种族歧视,并不能靠 却是歇斯底里地打骂,没有丝毫的母爱。母爱因肤色的黑白 法律条文从人们的思想意识中抹掉。“白人文化是处于中心 差异而改变,佩科拉的身体和心灵都饱受着伤害,而这种伤 位置的主流文化;其他地区的民族文化是处于边缘地位的支 害恰恰来自她的亲生母亲而不是别人。 流文化”[1]。在白人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白人高人一等” 佩科拉作为黑人小女孩,在学校里也饱受歧视。由于自 的种族观念仍深深植根于当时美国人的头脑之中。对于他 己的黑色皮肤,她成了别人眼里的丑女,处于被孤立的境地。 们而言,黑人的存在是令人厌恶的,是与所谓的白人社会格 “老师和同学都不理睬她,都鄙视她。她是班上唯一单独使 格不入的。 用双人课桌的人”r2 。所有的老师“总是避免看她”,“学校 年仅11岁的黑人小女孩佩科拉,生活在一个贫困的黑 里的女孩子想要污辱某个男孩儿,或想听他当时的反应时, 人之家。早上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已经熄灭的煤球炉,闻 她只需说‘鲍布喜欢佩科拉! 鲍布喜欢佩科拉!’就会引起 到的是父亲乔利的浑身酒气,听到的是母亲布里德洛夫太太 四周听众的一连串的嬉笑和被嘲弄者的讥骂声.[2329。当棕 带有针对性与目的性的声音,母亲与父亲的争吵声。以及哥 色皮肤小男孩路易斯・裘尼尔强迫她到家里玩、被男孩的母 哥山姆的愤怒叫喊声。小小的佩科拉用被子蒙上头,紧闭双 亲杰萝丹——一个混血女人撞上时,这个混血女人一看见佩 眼,祈求自己能完全消失:“她常在两种愿望之间徘徊,或是 科拉站在她屋里,顿时勃然大怒:“出去,你这讨厌的小黑丫 收稿日期:2010—05—02 ・209・ 头。从我家滚出去 。混血女人同样冷酷无情地否定了佩 人社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社区里大多数黑人都看不起 佩科拉一家,先是看不起布里德洛夫太太,觉得她土气,取笑 她的外貌和打扮,后来又看不上她的孩子,嫌佩科拉太黑太 丑。他们用白人的审美标准来审视自己的黑人同胞,从而孤 科拉的存在,佩科拉又一次遭受到责骂,“在冷风里她低着 头”『2Ⅲ ,没有任何争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混血女孩莫丽 恩讥笑佩科拉的爸爸是光身子的黑鬼,她无言以对,当莫丽 恩跑远后,她“两眼仍盯着莫丽恩逃走的方向。她好像又把 自己蜷缩起来,像折叠起来的羽翼”[2 。 佩科拉在黑人社区的一家小杂货店里,同样遭受到一个 52岁的白人移民小店老板的歧视。在两人简短的会话中,白 人店主一直是提问者,而佩科拉始终处于失语状态,会话双 方悬殊的社会地位显而易见。白人店主雅克鲍斯基透露出 立这一家人,最终致使小女孩佩科拉成了最大的受害者。第 三,佩科拉的不幸遭遇,也与当时的社会大环境息息相关。 以白人主流文化为审美标准的潮流,吞噬了黑人民族文化, 无论是黑人所能看到的电影,还是黑人儿童的可爱玩具都是 以自皮肤、蓝眼睛为最佳,人们崇拜的是雪莉・坦布尔和玛 丽・珍。佩科拉甚至 为“喜欢印有雪莉・坦布尔头像的杯 的是居高临下的种族优越感,以及对佩科拉极端的藐视,尤 其是他的一双蓝眼睛,更是自人霸权文化的象征:“他的目光 犹犹豫豫,徘徊不定。在时空的某一固定点 他感觉没有必 要浪费他的眼神。他并没有看见她,因为对他来说并不存在 什么看得见的东西。”_2]3 在这个典型的白人种族主义者眼 里,一个黑人小女孩是不值得也足不必要受到注视的。在这 双蓝眼睛的无情打击之下,佩科拉本来就脆弱的心理彻底垮 掉了。她认为别人的厌恶一定是针对她的黑色皮肤的,正是 这黑皮肤才引起了白人眼神里带有厌恶之感的空白,佩科拉 内在的自我在这种目空一切的眼神中丧失殆尽。佩科拉在 现实生活中也受到了来自她的父亲乔利的伤害,在他眼里, 她始终是被忽视的对象。父女间从来就没有言语的交流。 更可怕的是在一个春光微弱的星期六下午,灾难降临到了佩 科拉身上,她遭到了父亲的强奸,她怀孕了,后来胎儿早产死 亡。她从此不能再上学了,黑人社区里的人们议论她,言语 中没有任何的怜悯和同情,“人们对这感到厌恶、可笑、惊讶、 愤恨甚至兴奋”_2】】 。她的黑人同胞也与她隔离开来,无情 地抛弃了她。在自我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之前,佩科拉在一 个炎热的下午,到皂头牧师的家里乞求帮助,期望自己能拥 有一双白人女孩最蓝的眼睛,以改变自己丑陋的外貌,结果 却受到了皂头牧师的欺骗,她疯了,彻底失去了正常人的思 想意识。“她终日将自己纤细柔弱的生命消磨在大街上,走 来走去,走来走去,头随着只有她能听见的遥远的鼓声而晃 动” 2 J1”。她只剩下一个躯壳,被各色人等彻底地掏空了。 由此可以看出,“美国黑人自出生那天起,就面l临着文化认同 的困惑,他们不得不努力认同白人文化,但他们最终会发现, 他们根本不为白人文化所接纳” ]。 纵观佩科拉的人生悲剧,多种因素的交织促成了她的自 我困惑与迷失。首先是来自她的家庭。她的母亲布里德洛 夫太太所给予女儿的是:语言上除了责骂,就别无它言;行为 上除了殴打,就无可赘述;视觉上除了丑陋,就不可言表。 “在她女儿的心里她敲打出对长大成人、对世人、对生活的恐 惧”l_2]8 。时刻处于如此的家庭生活状态,佩科拉面对来自外 界的鄙视更是无以应对,有的只是沉默和忍受。她的父亲乔 利,因生活的困苦而一味沉溺于酒中自我麻痹,从没有给过 女儿应有的父爱。“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包括他本人,包括其他人。只有饮酒能让他忘却这一切,给 予他一线希望” 2_1 。其次,对于佩科拉的困惑乃至发疯,黑 ・ 2]O ・ 子,一有机会就用它喝牛奶,好摆弄和欣赏雪莉的甜脸 蛋”_2 ,・下就喝掉三夸脱牛奶。佩科拉有三分钱就跑到小 杂货店买玛丽・珍糖——糖纸上有一个玛丽・珍的头像。 “一张笑盈盈的白脸和飘逸的黄头发。一双蓝眼睛从一个清 洁舒适的世界里向外看着她”。“她吃了一块糖,真甜。吃了 糖块就好像吃了那两只眼睛,吃了玛丽・珍,爱上了玛丽・ 珍,也变成了玛丽・珍”_2 。。佩科拉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 女孩在所处的生存环境中,从家庭到学校、到社区,从杯子到 玩具、到糖块,从电影到宗教信仰,从白人到混血儿、到黑人, 每个角落都认为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是最美的,而拥有黑 皮肤的小女孩是丑陋的,不为社会所容纳的。正如作者所 言:“一个黑人小女孩儿期盼得到白人女孩儿的蓝眼睛。这 种愿望着实可怕,但是愿望得以实现更为罪恶。”_2 。。也可以 说,迫使黑人小女孩产生这一愿望的社会更加可怕。 在特定的社会状态下,任何一种主流文化都不可避免地 压制非主流文化,并使它处于社会大众认知的边缘。而与此 同时,非主流文化的抗争也会相伴而生,“非裔美国人、土著 美国人、妇女、同性恋者等弱势群体长期被美国主流社会边 缘化,他们在最近数十年间不断地要求社会倾听他们的诉 求、关注他们的文化”I4]。在《最蓝的眼睛》中,作者还着重塑 造了另一位黑人小女孩克劳迪娅的形象,她虽然比佩科拉小 一岁,但她的身上却散发着黑人民族的自尊和自豪感的勃勃 生机。克劳迪娅生长在一个黑人文化传统保持完整的四口 之家中,她和父母及姐姐生活在一起。克劳迪娅从一开始就 敏感地觉察出周围的人对像她这样的黑人女孩的忽略,她对 此表示出了疑问和愤怒。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大人们不由分 说地把金发碧眼的布娃娃看作她最想要的圣诞礼物,“是什 么魔力让大家看到她们时就会说‘哇……’,而对我却不会这 么说?”[2]1。她敏感地意识到正是那些白人女孩夺走了大人们 的目光和关爱。她最终把困惑转化成了愤怒,克劳迪娅产生 了一种强烈的愿望:“不动声色地用斧子砍她们。”但当她懂 得这些冷酷的残暴是多么可憎时,她开始了“从原始的残暴 到后天的仇恨到虚假仁爱的转变.[2114。克劳迪娅自己说这 是她向雪莉・坦布尔靠拢的小小一步。显然,她有的思 考能力和分辨是非能力。她这种靠拢和佩科拉的靠拢完全 不同。佩科拉向雪莉靠拢是想“改进”自己,变成拥有最蓝的 眼睛的白人女孩子,幻想着融人一直都排挤她、忽视她的白 人社会里去,以期得到他人的怜爱;而克劳迪娅则是为了调 整自己,以期赢得和白人女孩一争高下的机会,也为自己的 歌。她的嗓音是那么甜美,她的目光是那么醉人” 】l6。她的 生存争得一席之地。克劳迪娅虽然也愿意和混血儿莫丽 恩・皮尔交朋友,但她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尊严,把自己放 黑人歌曲既是自我疗伤,也是抵制白人文化霸权的武器。这 表明了她对于黑人文化和传统的热爱,这种爱也传到了她的 女儿弗里达那里。当克劳迪娅生病时,姐姐弗里达充满悲伤 地唱歌给她听,使她忘却病痛、安然入睡,梦中的黑紫的梅 子、花园的围墙,也成了弗里达多年以后对童年生活甜蜜回 忆的重要部分。 克劳迪娅的父亲也是一个典型的黑人形象,“他终日辛 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她暗自等着和莫丽恩交朋友,同时已 经在“想方设法寻找她的缺陷”,“想起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毫 无来由的傲慢之情时,我就筹划着如何假装不小心用柜门砸 她手”_2 。。她早已准备好了一些可以使莫丽恩丢脸的“武 器”,她发现莫丽恩有一颗犬牙,曾经两手都有六个手指,就 “背地里取笑她,管她叫六指犬牙水果派”[2j4。。很明显,她不 屑于“整个学校为之倾倒,,[214o,也不盲从学校里老师和所有 黑人男孩子、白人男孩子、黑人女孩子、白人女孩子的看法, 更不会让莫丽恩凌驾自己之上。当她和姐姐及佩科拉三个 劳为了前门御狼后门拒鹰。像火神一样看管炉火”l213 。和 佩科拉的父亲相比,他爱家庭,是家人的保护神。他指示孩 子们“如何开关窗门以使热气合理分布,如何让火焰缓缓燃 烧而不熄灭”,还和她们“讨论煤的质量,示范如何铲煤,添 煤,封炉子”l_5 。。他耐心地和孩子进行言语交流,平等融洽 地和孩子相处,身体力行地教育孩子,提高了她们独自生存 生活的能力。当克劳迪娅的姐姐弗里达被房客亨利先生调 戏时,她们的父母第一反应就是把亨利先生暴打一顿,甚至 朝他开。虽然这一举动只能起到泄愤和警告的作用,但对 女孩一起遭到莫丽恩的辱骂时,她不像佩科拉那样选择沉默 无言,而是和姐姐弗里达一起毫不犹豫地回击,对于佩科拉 的沉默和痛苦,她感到气恼,“真想把她伸展开来,让她棱角 分明,再将一根棍子插入她那弯曲蜷缩的脊梁里,迫使她直 起腰来,把悲痛倾倒在大街上 ̄[2148。与佩科拉截然不同的 是,克劳迪娅和姐姐敢于表达内心的痛苦和仇恨。 克劳迪娅身上所体现出的自尊与自强,与她的家庭同样 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克劳迪娅和佩科拉都生长在黑人之 家,同样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遭受同样的种族歧视,但克劳 于受到伤害的弗里达来说,这足以保护她幼小的心灵l2I4 。 与此相反,佩科拉遭到父亲的强暴,却没有得到来自家人和 邻居的任何安慰,反而是受到母亲的打骂、邻居的讥讽,说她 “能活着就算幸运 ̄[2]12e。 迪娅一家对生活怀有热情、抱有希望,并对自己的黑人身份 引以为荣。克劳迪娅的母亲——麦克迪娅太太,虽然也有点 《最蓝的眼睛》这部小说,通过对两个黑人小女孩佩科拉 和克劳迪娅的对比描述,展现了两个黑人家庭对待本民族文 化的背离与坚守两种不同的态度。佩科拉与其家庭成员及 唠叨,也会因为生活贫困心生抱怨,但是她对孩子的爱“像枫 树蜜一样稠密”l2]7。她不仅爱自己的孩子,而且在佩科拉无 家可归时收留并一直关心她,给予可怜的佩科拉母亲般的温 暖。当佩科拉第一次来月经时,三个小女孩不知所措,这位 黑人母亲了解情况以后,帮助佩克拉洗衣物,就像对待自己 外界的交流少之又少,甚至在许多场合丧失了话语权,她自 我怀疑、自我厌恶、自我否定,有困惑却得不到家人的帮助, 最终背离了自身的文化,沦为白人文化的牺牲品;克劳迪娅 则敢说敢干、直面生活,她虽有困惑,但勇于抗争,她健全的 的女儿一样,“透过哗哗的水声我们能听见妈妈音乐般的笑 声”瞳J2。。同为黑人女性,她选择了与佩科拉的母亲截然不同 的生活方式,她固守黑人的传统文化,不去迎合白人的审美 标准。面对生活磨难,她能用更加积极的方式去化解。“她 会唱歌,唱些诉说艰难岁月的歌,唱些年轻人相爱又别离的 家庭教育、的自我意识,使她具备了健康的人格,摆脱了 白人文化的束缚,成为黑人文化的守护者_6]。她的身上体现 了黑人女性热爱自我的人格魅力,也让追求全面的黑人 妇女看到了希望。 参考文献: [1]孙银娣.后殖民主义下的“世界小说”[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8(2). [2]托尼・莫瑞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 [3]宋淑芳.“他者”黑人——奥尼尔笔下黑人形象的文化与心理阐释[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9(5) [4]张卫平.美国精英文化及其多元化发展的新趋势r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8(3). [5]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I-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6]陈秋玲.生存与毁灭[J].文教资料,2009(7). [责任编辑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