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依然对那次的“骑墙”游戏耿耿于怀,那堵两米高的高墙总在我的眼前浮现,挥之不去。每当这段回忆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我就会感到莫名的不安。
时光荏苒,十多年的光阴转眼化作云烟,那堵墙我不知道它是否还依然伫立在沉淀着厚厚黄尘的路边,保护着我少年时代的校园。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我时常想,我应该回去看看。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会将我带回那个年代,一个少年的忧愁和快乐会在刹那间得到还原。情窦初开时喜欢过的那个穿红毛衣的女孩,砖瓦窑上的一群血气方刚少年的殊死厮杀,校外小饭店风情万种的美女老板„„但是我始终没有回去,因为我知道那里早已经没有了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了那堵墙,我也就失去了回去的兴趣,和那堵墙相比,少年时代的所有记忆就像一个美丽的肥皂泡一样,轻的像梦,根本不值一提。
十五年后,我蜗居在西安城朱雀门外的一个旧旧的筒子楼里。出门就是一条环城公路,然后是护城河,然后就是这个城最雄伟的建筑:城墙。西安的城墙建于明代,至今也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他的雄伟和壮丽征服了世界各国千千万万的人们。但是更让老外们惊叹的是,西安的城墙绝不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古代遗迹,他三百多年来一直和这个城的人们共同生活着,呼吸着三百年来不变的秦风沐浴着三百年来不变的秦雨,像守护儿女们一样守护着这个城的子民。
每当夜幕降临,朱雀门的城门洞里汽车穿梭着,城墙上一片火红的灯笼被点亮,古色古香地保护着现代夜生活的人们。我突然就莫名地被触动了心弦,因为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城有城墙的保护才更健康成长繁荣昌盛,我的父亲就像西安城的墙,千疮百孔,默默无言,但是却稳稳地守护着我,保护着我,让我安全,让我心无旁骛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的故事要讲的就是我和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二十多岁的时候被繁重的体力劳动压弯了坚实的腰杆,从此一病不起。贫穷的家底,拿不出钱给父亲治病,年迈的爷爷整天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父亲看到爷爷痛苦的样子笑着对爷爷说:没事,我撑得住,撑几天,病就走了。父亲和病魔斗争了三个月后,病魔终于认输,走掉了。但父亲的身体却永远地留下了后遗症,他的右腿因为神经压迫,肌肉萎缩,只能拖拉着走完人生剩下的路了。这总归是一件让人沮丧的事情,但父亲却没有对人生绝望,他从村里的仓库找出一台修鞋的机器,从此开始了他长达几十年的鞋匠生涯。 自我记事起父亲就日出时离家远行,游历十里八乡,修鞋补鞋,挣取微薄金钱。日落时带回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喜悦,匆匆将钱交给母亲自己就倒头睡下,鼾声如雷。我多想叫醒父亲,让他给我教教摔跤的绝技,好用来对付那些白天欺负过我的男孩子们,但是父亲睡得很死,我踢他他依然无动于衷。后来我就放弃了,跟着放弃的还有我和那些男孩子们之间的交往。从那时候起,我就变成了一个文静的孩子,文静的像个姑娘,一片云彩可以看一下午,一堆沙子可以玩一整天。下河摸鱼,上树抓鸟永远都是别人的事情,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的世界,慢慢地甚至忽略了父亲的存在。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上了中学。我所在的学校是全县出名的乱校,学生打架斗殴,谈情说爱;老师不务正业,调戏女生的事情比比皆是。我到这个学校,就如同小白鼠掉进了酱油缸,淹不死也肯定会被染黑了。一个晴朗的午后,那群校痞集聚在校门外的高墙上,他们搭着人梯,恶作剧似地将胆小怕事的我扶上了那面两米多高的高墙,然后看着我骑在墙上吱哇乱叫,眼泪奔涌而下。他们哈哈大笑,心满意足,一哄而散。
艳阳高照,高墙很高,影子很短。绝望的我骑在墙上,害怕,无助,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有老师,没有同学,当然,也没有父亲。此刻,我突然很伤心,我伤心不是因为绝望,
而是因为孤单,确确实实的孤单。
我开始看天边的云彩,看着看着,云彩变成了我父亲的模样,有着棱角分明的脸,有着浓密如杂草的胡子,我心里面突然特别恨我的父亲,我对着云彩说,是你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懦弱,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那些校痞“骑墙”,所以,你不是一个好父亲,此刻你的儿子正骑在两米多高的墙上,可是你又在哪里?
我骑在墙上,看着天边的云彩一直想着,想着,想了多少事情,我记不清了,那朵云彩变化了多少形象,我也记不得了。想事情是我的强项,看云彩是我的爱好。如果不是那群校痞放学归来的起哄,我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还在高墙上,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 “哟,还在上面呢?叫声爷,爷放你下来!”众人哈哈大笑。
面对校痞的哄笑我反倒坦然了,我不急不躁,稳稳地坐在两米高的高墙上。 “怎么?还不想下来了?等谁呢?”
是啊,我等谁呢,我不知道我在等谁,但我确确实实是在等一个人的出现。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等得就是我的父亲吧。 但是我的父亲却始终没有出现。
一个恶作剧似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下,只闪了一下,我就决定要实现它,因为我太想知道,如果我死了,父亲会是怎么的悲伤,或者,根本就没有悲伤?
我微笑着从墙上跳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下跳了下来。下落的瞬间,我看见校痞们惊恐地长大了他们的嘴巴。
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四肢顿时失去了知觉,我平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校痞们惊呼着四散逃走。我就这么坐着,等着,我知道我要等的人他一定会来。
地上蚂蚁窝里的蚂蚁急匆匆地忙碌着,当我数完了窝上最后一只蚂蚁的时候,我看见我的父亲一瘸一拐地匆匆向我奔了过来。我笑着对他说:爸,你来了! 父亲没有语言,他的脸像一面墙一样,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他一直以来的那个样子。他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转过身,蹲在地上,抓起我的胳膊,将我背了起来。然后一歪一歪地向远处走去。
田间的路坑坑洼洼,父亲每走一步,我就感觉颠簸了一下。趴在父亲的坚实的背上,我突然感觉不安,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扎向我心灵的刀子。但是父亲依然一歪一歪的走着,走的那么稳当,那么安全。我突然想对父亲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田间的小路的两边是一望无尽的金黄金黄的麦田。父亲背着我,一歪一歪地走在金黄金黄的麦海之间。我感觉自己就像坐着一条小船,在无垠的大海中慢慢地行驶着,小船一晃一晃,一晃一晃地向前,那么平坦那么安全。
那是一条漫长的路程,那是一段对我而言既幸福又痛苦的路程。我不知怎么就留下了眼泪。被“骑墙”的时候我没有哭,跳下高墙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哭,看到自己满身鲜血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哭,但是趴在父亲背上的时候我的眼泪却止不出地汹涌而来。
在镇医院里,医生给我做了处理,幸好只是脚部骨折,我一边接受医生的处理一边从窗户偷偷地窥看蹲在窗外吸烟的父亲。我看见父亲竟然在偷偷地抹着自己的眼泪。
医生喊父亲进来的时候我看见父亲已经将眼泪擦干了,但是流过泪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眼泪可以擦干但是和眼泪一起流出来的感情却永远也擦不掉。看着父亲假装绷笑的脸,我突然一哇声地哭了出来。
“这孩子,哭啥呢?”医生看不起地说着。“都多大了?”
父亲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依旧俯下身子,把脊背给我,我爬了上去,眼泪也瞬间就没有了。
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医生追了出来,冲着我父亲喊道:“哎,要不要医院叫个车送你们一下,我看你的腿脚„„”
父亲笑了一下,看着我,问:你喜欢坐车还是喜欢被我背着? “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亲扭过头对医生摇了摇头,背着我一歪一歪地走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突然很后悔。我趴在父亲身后轻轻地说: “其实我们应该要车的„„”
父亲把我往上掂了掂,自言自语道:我怪我,在你小时候我背你太少„„ 一瞬间,一股暖流温暖了我的全身,我把头紧紧地帖在了父亲的肩膀上。 后来,我伤愈了,重新回到了校园,我时常站在校门外的那堵高墙下,看着这堵墙,就像我以前习惯看着天上的云彩一样。
再后来,我离开了校园,也离开了我的父亲,来到了西安,选择住在了西安朱雀门外的一个旧旧的筒子楼里,因为,每天出门,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城的城墙,看见了城的墙,我就想起了我的父亲,想起了父亲,我就会充满信心和勇气去面对我生活中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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