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蓉
(西安科技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中文系,陕西西安7100)
摘
要: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来看,《左传》贵族女性形象主要可以分为善恶两大类。这两类个性鲜明的女性人物
形象展现出了春秋时期社会矛盾错综复杂、思想未定于一尊的时代特点,以及在这个时代中女性价值选择的二元性,同时也体现出了作者褒善贬恶的史学理念。关键词:
《左传》;贵族女性;伦理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531(2010)05-0057-03
中图分类号:I206.2
《左传》描写了大量性格各异,形象鲜明的人物。在这些人物中,除了天子诸侯、公卿士族等上层人物,还出现了许多小人物形象。当男性形象由上层扩展到下层时,与之相对应的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出现的
尚书》中群体贵族女性形象。从时间上来看,较之《
盘庚、武王、周公等贵族男性形象的出现迟了一步,从数量上来说也远远不及男性形象。但这一批女性形象的出现,标志着女性已经不再游离于历史和文化的视野之外,而是在男性的书写中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从伦理道德的角度来看,《左传》贵族女性形象主要可以分为善恶两大类。“‘善’与‘恶’相对。一定社会或阶级对符合其道德原则和规范的行为的肯定评价。具有时代性和民族性。……评价善恶是有客观标准的:一切有利于社会的进步或者对历史发展起促进
”(《辞海》)简而言作用的,就是善;反之,就是恶。
之,评价善恶的客观标准就是是否有利于社会的进步和历史的发展。
这两类个性鲜明的女性人物形象展现出了春秋时期社会矛盾错综复杂、思想未定于一尊的时代特点,以及在这个时代中她们价值选择的二元性,同时也体现出了作者褒善贬恶的史学理念。
一、善之果
(一)深明大义者
家庭和社会的稳定,于是汉代产生了对妇德“不妒”的约束。但在春秋时期,这种对妇女精神反抗的约束尚未条文化。
赵姬的可贵之处在于,她的行为是建立在对国家前途的考虑之上。为了给国家延揽人才,为了让丈夫和父亲得到国人的尊奉,她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利益,表现出从大处着眼的广博胸怀。时至今日,要求女性以牺牲个人事业为代价来扶持丈夫事业的人仍不在少数,由此可见,数千年来女性为社会所做出的巨大牺牲。要想改变以牺牲女性来成就男性的现状,仍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进步。
与赵姬行为相类的还有齐灵公的夫人仲子,她也是一位能够虚己为公的女性。她没有为巩固自己的地位而顺水推舟将儿子推上国君之位,而是从国家的安
诗经·硕人》中描绘的那定大局出发力谏灵公。再如《
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庄姜,《左传》对她寓于叙事的描写,为我们展现出一位内具美德、外具美貌的美人形象。
像赵姬、仲子、庄姜这样胸怀国家、明于事理的女性,可以说在安定国家方面起着一定的作用。她们与骊姬这样不择手段、谋取私利的女性形成了鲜明对照。
(二)独具慧眼者
整部《左传》的贵族女性中,深明大义的典型莫《左传》中还记载了一些颇有眼光的女性的言行。
左传·僖公二十四年》的记载:例如,公子重耳流落至曹国时,曹国国君听说他“骈过于赵姬。请看《
文公妻赵衰,生原同、屏括、楼婴。赵姬请逆盾胁”,于是偷偷观看,做出了十分无礼的事情。曹国大与其母,子余辞。姬曰:“得宠而忘旧,何以使人?夫僖父羁的妻子则对她的丈夫说:
必逆之!”固请,许之。来,以盾为才,固请于公,以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以叔隗为内子,而己下之。
“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在中国古代的男权社会中,男性贵族们拥有妻妾成群的特权。他们虽然享有欲望满足感和子嗣众多的优势,但由此而来的妻妾争宠、嫡庶争利却在妨害着
收稿日期:2010-07-06
僖父羁听从了妻子的明谏,派人向重耳示好。事
作者简介:张蓉,女,陕西西安人,西安科技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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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实证明,僖父羁妻子的分析和预测是完全正确的。到了僖公二十八年,晋文公攻入曹国国都,并活捉了曹共公。他下令士兵不许进入僖负羁的住宅,并赦免了其同族。比起荒唐无礼而导致失国的曹共公,僖负羁的妻子难道不是更具备一个政治家的素质吗?
再如,卫国的定姜对晋国霸主的威胁保持高度的警惕,不失时机地劝告卫定公要顾全大局。卫定公死后,定姜看到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卫献公不举哀,不依礼疏食水饮,她便发出了“天祸卫国也夫”的悲叹。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因此她们的社会角色在婚后呈现出复杂矛盾的状态。她们的婚姻为的是稳定父国与夫国之间的关系,但当两国发生实质性矛盾的时候,她们又会毫不犹豫地帮助父国解决危难。由此可见,在古代宗法制社会中,父权高于夫权,血缘高于婚姻。
二、恶之花
作为被褒扬的“善”的对立面,《左传》中还有不少为了个人利益而对社会进步造成阻碍的“恶”的女性形象。具体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她从继任者的行为上预见了国家未来的命运。卫献公逃亡到齐国以后,派庙祝向宗庙报告出亡,并且说自己没有罪过。定姜以逻辑严密、条分缕析的语言,列数了献公之罪。因而被刘向评论为:“聪明远识,丽
于文辞。
”(《列女传·母仪传》)类似的女性形象还有楚武王之妻邓曼、伯宗之妻等等。
(三)拯救危难者
在各国征伐频仍的社会状况下,《左传》中还出现了一些或于危难中挺身而出拯救国难,或牺牲个人利益以保全国家利益的贵族女性。许穆夫人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许穆夫人是春秋时期卫国女,生性聪敏,有才华。她嫁于许国穆公,故称许穆夫人。公元前660年,北狄侵卫,许穆夫人得知消息后,毅然归唁卫侯,并要控于大邦,拯救国难。但许国君臣胆小怕事,派遣大夫阻挠。许穆夫人在《载驰》一诗中,严厉斥责了这帮没有远见和胆识的小人:“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
臧,我思不閟?
”(《诗经·鄘风》)表现了她坚强的意志和归国的决心。许穆夫人的果敢行动和感人肺腑的诗句感动了齐国,齐桓公帮助卫国建立新都。此后,卫文公励精图治,抚恤百姓,使卫享国四百年。这位许穆夫人不仅是一个才华出众的女子,更兼有高尚的品格和坚毅的个性,在国家遭遇危难之际,敢于挺身而出,令人仰慕。因此,她被刘向列入《列女传·仁智传
》。《
左传》中还有一位本为晋女的秦穆夫人。在两国的争端中,她敢于发出自己的声音,甚至反抗自己的丈夫。由此,她便成为《左传》中堪与许穆夫人相比肩的另一位有情有义、有胆有识的女性。
除了这种慷慨赴国难的女性之外,《左传》中还有一位与前者维护国家利益的方式大相径庭的女性,这就是怀嬴。怀嬴的一生是与政治联姻的一生,是两大国之间的纽带。为了父国利益,她先后嫁给公子圉和晋文公这两位晋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公子圉逃归时,她委曲求全,以自己的牺牲成就两国的关系;晋文公对她无礼时,她怒而反抗,以此保全个人和父国的尊严;文公死后,她又巧妙地周旋,说服晋襄公释放了秦国三帅,灵活机智地维护了父国的利益。
从以上几个例子可以看出,此时的贵族女性往往58
(一)淫乱放荡者
对性的禁锢固然是一种对人性的虐杀,但是对性的肆淫滥志同样是对人性的亵渎。春秋时期,一方面,逐渐产生了对女性贞节的要求和束缚,因此息妫说出
了“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
”;另一方面,由于距离上古未久加上社会的动荡,也出现了一些爱欲纠葛、淫乱放荡的女性。
以夏姬为例,她是郑穆公的女儿,陈国大夫御叔的妻子,是春秋时期著名的美女。陈灵公是一个荒淫无耻之徒,与大臣孔宁、仪行父一起与夏姬通奸,他们三人还穿着夏姬的内衣,“以戏于朝”。大夫洩冶谏阻,反而被杀。
《
诗经·株林》写道:“胡为乎株林,从夏南。匪适株林,从夏南。驾我乘马,说于株野。乘我乘驹,
朝食于株。
”这首诗含蓄地讽刺陈灵公来到御叔的封地株林与夏姬淫乱的丑行。夏姬之子夏征舒气愤难当,射杀陈灵公,孔宁、仪行父奔楚,陈灵公太子午奔晋,夏征舒则自立为君。(《史记·陈世家》)据《左传》载,这年冬,“楚子为陈夏氏乱政,伐陈”。攻入陈
后,“杀夏征舒,轘诸栗门。因县陈。
”此后,夏姬被俘虏至楚国,她再一次卷入了男子们对她神魂颠倒的争夺之中。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一个美貌的女子总是难逃众多好色男子的渔猎之网。因此,夏姬的个人行为不是孤立的,而是植根于整个社会风气的。在陈、楚两国君臣的夹击中,夏姬选择了随波逐流。她这种丧失社会道德约束的性行为淫乱,从客观上加剧了家庭内部以及国与国之间的矛盾,是有害于社会进步的。
还有一些贵族女性在淫乱的同时,采取了诬陷和残害他人的手段以保证自己的利益。著名的例子是与胞兄
齐襄公通奸的鲁桓公夫人齐姜。
《春秋三传比义》中说道:
“左氏在前传中言:齐侯通于夫人,公谪夫人,夫人告于齐侯,故此传接言齐侯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于
车。叙桓公之薨于齐,
实由奸夫(齐襄公)奸妇(姜氏)谋杀。”从个人感情上来说,齐姜是绝对倾心于齐襄公的。但是在“师婚”普遍的春秋时期,齐姜也身不由己地成为了齐鲁两国的婚姻政治工具。这是时代造成的个体悲
剧。但是,
为了自己的个性而与齐襄公谋杀丈夫鲁桓公,这就陷入了“恶”的泥潭。
在《左传》中,类似于以上这种人的还有:卫灵公夫人南子、孔文子之妻卫伯姬、季公鸟之妻季姒、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赵朔之妻赵庄姬、声孟子,等等。
(二)争权夺利者在宗法制社会中,为了提高和巩固自身地位而进行的嫡庶长幼之争是不可避免的。这种争斗从宗法制诞生那天起直到终结从来没有停止过。例如《左传·昭公二十九年》中的这一记载:公衍、公为之生也,其母偕出。公衍先生,公为之母曰:“相与偕出,请相与偕告。”三日,公为生,其母先以告,公为为兄。公私喜于阳谷而思于鲁,曰:“务人为此祸也。且后生而为兄,其诬也久矣。”乃黜之,而以公衍为大子。公为之母耍了一个以幼代长的阴谋,让本应为次子的儿子当上了长子,最后的结果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许多宫廷争斗并不像这一事件那样巧合。大多数的争权夺利者除了蓄谋以外,更需要动用血淋淋的杀戮。例如《
左传·庄公二十八年》记载:“晋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归。”骊姬是春秋时期骊戎国君的女儿。在晋国攻打骊戎之后,其国君不得不以自己的两个女儿———骊姬和少姬来和亲,于是她便做了晋献公的妾。工于心计的她在博取了晋献公的宠爱之后,又进一步想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废嫡立庶是国家大忌,要想达成这一目的谈何容易?于是她设法说服晋献公,把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夷吾远封外地,而把自己的儿子奚齐留在献公身边。此后,她设计了一出毒计陷害太子申生。生性仁厚的申生身被恶名而自杀,重耳和夷吾也不得已而逃亡。就这样,骊姬为儿子登上王位扫清了重重障碍。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晋献公病危之后,虽然把王位传给了奚齐,但献公死后,大夫里克随即发难。《
左传·僖公九年》记载,这一年里克刺死了奚齐。《列女传》中说,里克最终乃戮骊姬,鞭而杀之。”她费尽心机夺来的一切,霎时间化作了一枕黄粱。作为一个战败国献给战胜国的俘虏,骊姬的命运是不幸的,是值得同情的。但是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这就发展到了畸形和疯狂的程度。她的所作所为固然展现了人性丑恶的一面,但她最初的不幸遭遇很可能激发了她自我保护的心理;加之她本身来自于骊戎国这一小邦,从小没有受到周礼的浸润,便很难像赵姬、仲子和庄姜那样以博大的胸怀和长远的眼光为国家谋。
骊姬与晋乱表面上看起来是因果关系,但骊姬的恶毒除了与她个性有关(因为她的妹妹少姬与她遭遇
相同,但并不像她一样)之外,也是当时特殊的社会状况刺激之下的产物。要说骊姬乱晋,不如说晋国在进攻骊戎时已经埋下了祸乱的种子。(三)偏狭自私者
说起郑庄公,人们经常会想起他的母亲武姜。因为她是在《左传》中出现较早,且形象较为丰满的一
位女性。她在生庄公时难产,于是不喜欢庄公,并且
偏爱小儿子共叔段。在共叔段欲图谋反时,她借助自己的地位帮助共叔段。然而这一切全在庄公的算计之中,最后非但谋反不成,连她自己也被拘禁。郑庄公作为春秋五霸之前的一代枭雄,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
和稳定郑国的形势,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不得不运用政治家的权谋。这件事虽然以郑庄公从大局出发释放武姜作为终结,但是整件事情的起因自庄公出生之日起便埋下了祸根。母亲难产固然痛苦,但这并不是孩子的错。武姜因此厌恶庄公,溺爱共叔段,并帮助共叔段谋反的做法,完全是从个人偏狭的心理出发,缺
乏母亲对孩子慈爱宽广的心胸,更不具备正确把握国内外形势的政治眼光。
还有一位蛮横霸道的鲁宣公夫人穆姜。她不仅和鲁国大夫叔孙侨如通奸,还想除掉季文子和孟献子,并霸占他们的家财,于是便让儿子鲁成公驱逐这两个
人。而此时鲁成公正因为晋国让鲁国出兵伐郑之事准备出行,请求回国以后再处理此事,没想到穆姜大怒,竟然指着另外两位公子威胁成公说:“女(汝)不可,是皆君也。”(《左传·成公十六年》)短短的七个字,便把她颐气指使、蛮横霸道的神态活脱脱展现出来。此后她又在鲁成公会合诸侯力量准备进攻郑国的时候,再次对国君发号施令。在国与国互相争斗激烈的时刻,她没有想到要为国君分忧,更没有想到国家的整体利益,而是为了一己之私恣意胡为,着实是一个眼界狭隘、自私自利的人。春秋时期礼崩乐坏、道德意识形态的约束减弱的时候,人性就以善恶杂陈的状态鲜明地表现了出来。
因此,《
左传》中女性形象构成了善与恶这两大营垒,也体现出作者褒贬善恶的史学理念。其实,在整部左传》中,充斥着强弱、善恶、得失、尊卑、男女、贞淫等等诸多二元对立思想,对于女性形象的价值判断也不例外。
作者善于运用娴熟的写作技巧和多样的写作手法,特别是使用凝练传神的语言和行为描写,使贵族女性形象并未沦为伦理与道德的简单符号,而是成为中国史传文学史上第一批形象鲜明、个性迥异的女性形象,这是《左传》在中国女性史上的贡献。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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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贺春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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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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