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辨析

古汉语中“征、伐、讨、侵、袭” 辨析

古汉语中有许多表示相似意义的词，它们可以构成一组，但在释义和使用上仍然可以看出不同之处。“征、伐、讨、侵、袭”这组词，在古代汉语中都是军事术语，都有表示“进攻”的意义，但具体的释义和使用仍有不同。

（一）从“征、伐、讨、侵、袭”的释义上辨析

1.征

从彳正声，声兼义。

①《说文•辵部》：“延（征），正行也。”此为其本义。

如：《左传•僖公四年》：“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帝王巡行是一种“正行”，故用“征”。

②引申为远行。如：陶潜《归去来兮辞》：“问征夫以前路。”

③又引申为征战义。用为进攻，指长距离的攻伐。上攻伐下、有道攻伐无道。

如：《资治通鉴•汉献帝建安十三年》：“曹公，豺豹也，挟天子以征四方。”此处言曹操以天子名义出兵，亦上对下，故谓之“征”。

2.伐

甲骨文作以戈砍人头形

① 本义为砍杀。如：《广雅•释诂一下》：“伐，杀也。”

② 扩大为砍其它东西。如：白居易《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③用为进攻，侧重公开使用武力，而不论距离远近、是非、上下。故文献中常称“有钟鼓曰伐。”进攻而有钟鼓，这正是武力的标志。

如：《诗•小雅•出车》：“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④引申为战胜。如：《孙子•谋攻》：“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伐谋”、“伐交”指在智谋、外交上战胜敌人。

⑤引申为敲击。如：《左传•文公十五年》：“伐鼓于朝。”

⑥引申为自夸。如：《北史》：“不说人短，不伐己长。”

3.讨

从言、寸。会意。“寸”是法度义。从言者，表示以言语依法整治。

①《说文•言部》：“讨，治也。”因而其本义为整顿、治理。

如：《左传•宣公十二年》：“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

②用为进攻，指对有罪的人、国家用武力或其它方式声讨。

如：《左传•成公三年》：“晋卻克、卫孙良夫伐廧咎如，讨赤敌之余焉。”

③ 引申为探索、研究。

如：《商君书•更法》：“虑世事之变，讨正法之本。”

4.侵

甲骨文从牛，原指“如人持帚驱赶牛马”。隶变为“侵”。字从人从又（手）持帚，表示边扫边进之意。

① 本义为渐进。如：《文选•宋玉〈风赋〉》：“侵淫谿谷，盛怒于土囊之口。”

② 用为进攻，指秘密地用武力攻侵，以获取对方地盘。

如：《周礼•夏官•大司马》：“以九伐之法正邦国，……负固不服，则侵之。”

③ 引申为欺凌、伤害。

如：《新唐书•丘和传》：“海南苦吏侵，数怨畔。”

④ 引申为荒年。如：《谷梁传•襄公二十四年》：“五谷不升谓之大侵。”

5.袭

字从衣，指重衣。

① 本义为重衣。孔颖达疏：“袭者，重衣之名。掩其不备，忽然而至，若披衣然。”

② ②用为进攻，指乘人不备而进攻，亦即秘密地、疾速地偷袭。

如：《谷梁传•襄公二十三年》：“齐侯袭莒。”范宁注：“轻行掩其不备曰袭。”

③“袭”作为军事上的一种策略，无所谓褒贬。

如：《淮南子•道应训》：“秦穆公兴师，将以袭郑，蹇叔曰：‘不可。臣闻袭国者，以车不过百里，以人不过三十里，为其谋未及发泄也。’”

（二）从“征、伐、讨、侵、袭”所带宾语上辨析

1.征

“征”指军事行为，更强调施事和受事双方身份与地位的不同。《孟子•尽心下》说：“征者，上伐下，敌国不相征也。”

（1）由于身份、地位不同，“征”常用表示君王的词作主语，有时也用表示国家的词作主语。如：

①王穆将征犬戎。（《国语•周语上》）

②越灭吴，上征上国。（《国语•吴语》）（《国语•周语上》）

例①是用表示君王的词作主语，例②是用国名作主语。

（2）由于“敌国不相征”，“征”极少表示针对某个具体国家的军事行为，其宾语主要表示具体国家之外的一些对象如异族、“诸侯”、“国”等。如：

①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墨子•非攻下》）

②天王岂辱裁之？亦征诸侯之礼也。（《国语•吴语》）

③敌之如志，国之忧也，可以陵小，难以征国。君其图之！（《国语•晋语一》）

例①宾语表示异族，例②③宾语分别是“诸侯”和“国”。

（3）《孟子•尽心下》：“征之为言正也。”“征”常指合道义的一方对不合道义的一方采取军事行动，因而其宾语所表示的人，通常处于道义的反面。因此还可以用带贬义的“暴”作宾语。如：

①民和，然后可以举兵而征暴。（《晏子春秋•内篇问上》）

（4）实现“征”这一行为时，执行任务的常需移动其原位，有一定方向性，因而可用方位词作状语。如：

①吴王夫差既杀申胥，不稔于岁，乃起师北征。（《国语•吴语》）

2.伐

“伐”本义为击，引申表示某国正式宣布对方的罪过，并出兵对另一国采取武力攻击、进攻。

（1）“伐”最常用表示君王的词和人名等作主语，以表示讨伐者。如：

①武王伐纣。（《荀子•议兵》）

②八月，郑子罕伐许，败焉。（《左传•成公十四年》）

例①用表君王的词作主语；例②用加定语的人名作主语。

（2）“伐最常用国名或地名作宾语。用地名作宾语时，讨伐的是当地执政者。“伐”主要表示一般的攻打，声讨其罪的意义不强。如：

①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诸侯伐齐。（《左传•僖公十八年》）

②梁王伐邯郸，而征师於宋。（《战国策•宋卫》）

例①中齐是国名；例②的邯郸是赵国的都城，其实就是伐赵。

（3）与“征”相似，在实现“伐”这一行为时，执行任务的也常需移动其原位，因而“伐”也有一定方向性，也可用方位词作状语。如：

①桓公曰：“吾欲南伐，何主？”（《国语•齐语》）

3.讨

《孟子•告子下》说：“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说明施行“讨”的多数为诸侯，“讨”重在谴责、声讨。

（1）“讨”不常用“师”作主语，而常用表示国君的词、国名加“人”及国名等作主语。如：

①郑伯讨立君者，戊申，杀叔申、叔禽。（《左传•成公十年》）

②晋为盟主，诸侯或相侵也，则讨而使归其地。（《左传•襄公二十六年》）

例①用表示国君的名词性词语作主语，例②“讨”的主语是“晋”。

（2）被讨的一方常是可指责的，带有贬义的“贰”、“罪”及国名等均可作“讨”的宾语。如：

①范宣子曰：“我丧陈矣！楚人讨贰而立子囊。”（《左传•襄公五年》）

（3）“讨”所表示的军事行为，侧重在针对对方罪过，而不是侧重在此军事行为中的过程，因而一般不用方位词作状语。这是“讨”与“伐”、“征”的明显不同。

4.侵

“侵”本义为持帚渐进清扫，引申后表示不正式宣战就进行的军事行为。

（1）“侵”跟“伐”有较多的相同之处，首先是常用前加国名作定语的“师”、“人”作主语，也可用表示君主的词语和人名等作主语。如：

①七年春，宋师侵郑，郑叛晋故也。（《左传•哀公七年》）

（2）“侵”的受事常是国家，常用国名作宾语。如：

①秋，楚子侵陈，遂侵宋。（《左传•宣公元年》）

（3）与伐不同，“侵”更侧重于实现占领目的，它不可以用人名作宾语，但可以用“地”作宾语，而“伐”一般不用。如：

①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战国策•秦一》）

5.袭

“袭”本义为重衣，引申为乘对方不备而进行的军事行为。

（1）“袭”与“伐”大体相同，常用前加国名的“人”、“师”及表示君主的词和人名等作主语。如：

①郑人袭胡，取之。（《韩非子•说难》）

②二十四年，秦师将袭郑，过周北门。（《国语•周语中》）

（2）“袭”常用国名作宾语，有时可以用地名及表示人的词作宾语。

①智伯欲袭卫，乃佯亡其太子，使奔卫。（《战国策•宋卫》）

②燕襄王以河为镜，以蓟为国，袭涿、方城，残齐，平中山。（《韩非子•有度》）

例①用国名作宾语，例②用地名作宾语。

综上所述，“征、伐、讨、侵、袭”虽同有“进攻”的意义，但是它们无论在释义上还是在所带宾语上都有不同之处，古人在这组词的运用上的精准显示了古汉语相当规范的语法和用法。作为古代汉语的学习者，我们必须了解这些词的用法以更好地学习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