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田豫 2、元德秀 3、晁错 4、张砺 5、曹参 6、曹端 7、贺若弼 8、刘健 9、袁枚 10、孔奋 11、何武 12、 刘宰 13、樊姬 14、马中锡 15、苏武 16、司空图 19、杜乔 22、韩安国 25、郑当时 28、陈群
17、陈表 20、张承业 23、王导 26、韩信
18、范纯仁 21、曹摅 24、钟离意 27、陈平 (一)田豫,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刘备之奔公孙瓚也,豫时年少,自托于备,备甚奇之。备为豫州刺史,豫以母老求归,备涕泣与别,曰:“恨不与君共成大事也。” 公孙瓚使豫守东州令,瓚将王门叛瓚,为袁绍将万余人来攻。众惧欲降。豫登城谓门曰:“卿为公孙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今还作贼,乃知卿乱人耳。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吾既受之矣;何不急攻乎?”门惭而退。瓚虽知豫有权谋而不能任也。瓚败而鲜于辅为国人所推,行太守事,素善豫,以为长史。时雄杰并起,辅莫知所从。豫谓辅曰:“终能定天下者,必曹氏也。宜速归命,无后祸期。”辅从其计,用受封宠。太祖召豫为丞相军谋掾,除颍阴、朗陵令,迁弋阳太守,所在有治。
鄢陵侯彰征代郡,以豫为相。军次易北,虏伏骑击之,军人扰乱,莫知所为。豫因地形,回车结圜阵,弓弩持满于内,疑兵塞其隙。胡不能进,散去。追击,大破之,遂前平代,皆豫策也。
迁南阳太守。先是,郡人侯音反,众数千人在山中为群盗,大为郡患。前太守收其党羽五百余人,表奏皆当死。豫悉见诸系囚,慰谕,开其自新之路,一时破械遣之。诸囚皆叩头,愿自效,即相告语,群贼一朝解散,郡内清静。具以状上,太祖善之。 太和末,公孙渊以辽东叛,帝(魏明帝)欲征之而难其人,中领军杨暨举豫应选。乃使豫以本官督青州诸军,假节,往讨之。会吴贼遣使与渊相结,帝以贼众多,又以渡海,诏豫使罢军。豫度贼船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随无岸,当赴成山。成山无藏船之处,辄便循海,案行地势,及诸山岛,徼截险要,列兵屯守。贼还,果遇恶风,船皆触山沈没,波荡着岸,无所逃窜,尽虏其众。初,诸将皆笑于空地待贼,及贼破,竞欲与谋,求入海钩取浪船。
正始初,迁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加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屡乞逊位,太傅司马宣王以为豫克壮,书喻未听。拜太中大夫,食卿禄。年八十二薨。
豫清俭约素,赏赐皆散之将士。每胡、狄私遗,悉簿藏官,不入家;家常贫匮。虽殊类,咸高豫节。嘉平六年,下诏褒扬,赐其家钱谷。
(二)元德秀,字紫芝,河南河南人。少孤,事母孝。举进士,不忍去左右,自负母入京师。既擢第,母亡,庐墓侧,食不盐酪,藉无茵席。服除,以窭(贫寒)因调南和尉,有惠政。
德秀不及亲在而娶,不肯婚。人以为不可绝嗣,答曰:“兄有子,先人得祀,吾何娶为?”初,兄子襁褓丧亲,无资得乳媪,德秀自乳之,能食乃止。既长,将为娶,家苦贫,乃求为鲁山令。前此堕车足伤,不能趋拜,太守待以客礼。有盗系狱,会虎为暴,盗请格虎自赎,许之。吏白:“彼诡计,且亡去,无乃为累乎?”德秀曰:“许之矣,不可负约。即有累,吾当坐,不及余人。”明日,盗尸虎还,举县嗟叹。
玄宗在东都,酺(聚会饮酒)五凤楼下,命三百里县令、刺史各以声乐集。是时颇言帝且第胜负,加赏黜。河内太守辇优伎数百,被锦绣,或作犀象,瑰谲光丽。德秀惟乐工数十人,联袂歌《于蔿于》。《于蔿于》者,德秀所为歌也。帝闻,异之,叹曰:“贤人之言哉!”谓宰相曰:“河内人其涂炭乎?”乃黜太守,德秀益知名。
所得奉禄,悉衣食人之孤遗者。岁满,笥余一缣,驾柴车去。不为墙垣扃钥,家无仆妾。岁饥,日或不爨(烧火做饭)。嗜酒,陶然弹琴以自娱。德秀善文辞,作《蹇士赋》以自况。房琯每见德秀,叹息曰:“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苏源明常语人曰:“吾不幸生衰俗,所不耻者,识元紫芝也。”
天宝十三载卒,家惟枕履箪瓢而已。
(三)晁错者,颍川人也。以文学为太常掌故。错为人峭直刻深。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独闻济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书》,年九十余,老不可征,乃诏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因上便宜事,以《书》称说。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数上书孝文帝,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数十上,孝文不听,然奇其才,迁为中大夫。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隙。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喧哗疾晁错。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公者,何也?”晁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错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归矣!”遂饮药而死,曰:“吾不忍见祸及吾身。”死十余日,吴楚七国果反,以诛错为名。及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军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谒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曰:“吴王为反数十年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复言也!”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地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太史公曰: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后擅权,多所变更。诸侯发难,不急匡救,欲报私仇,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也。 (选自《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赞曰: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其父睹之,然长于沟渎,亡益救败,不如赵母指括,以全其宗。悲夫!错虽不终,世哀其忠。故论其施行之语著于篇。(节选自《汉书•袁盎晁错传》)
(四)张砺,磁州人,初仕唐为掌,迁翰林学士,会石敬塘①起兵,唐主以砺
为招讨判官,从赵德钧援张敬达于河东。及敬达败,砺入契丹②。
后太宗见砺刚直,有文彩,擢翰林学士。砺临事必尽言,无所避,上益重之。未几
谋亡归,为追骑所获,上责曰:“汝何故亡?”砺对曰:“臣不习北方土俗、饮食、居处,
意常郁郁,以是亡耳。”上顾通事③高彦英曰:“朕尝戒汝善遇此人,何及使失所而亡?砺
去,可再得耶?”遂杖彦英而谢砺。
会同初,升翰林承旨,兼吏部尚书,从太宗伐晋。入汴,诸将萧翰、耶律郎五、麻
答辈肆杀掠。砺奏曰:“今大辽始得中国,宜以中国人治之,不可专用国人及左右近习。
苟政令乖失,则人心不服,虽得之亦将失之。”上不听。
顷之,车驾北还,至栾城崩,时砺在恒州,萧翰与麻答以兵围其第。砺方卧病,出
见之,翰数之曰:“汝何故于先帝言国人不可为节度使?我以国舅之亲,有征伐功,先帝
留我守汴,以为宣武军节度使,汝独以为不可,又谮我与解里④好掠人财物子女。今必
杀汝!”趣令锁之。砺抗声曰:“此国家大体,安危所系,吾实言之。欲杀即杀,奚以锁为?”
麻答以砺大臣,不可专杀,乃救止之。是夕,砺恚愤卒。
(五)平阳侯曹参者,沛人也。秦时为沛狱掾,而萧何为主吏,居县为豪吏矣。参
始微时,与萧何善;及为将相,有郤。至何且死,所推贤唯参。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择郡国吏木诎於文辞,重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辄斥去之。日夜饮醇酒。卿大夫以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来者皆欲有言。至者,参辄饮以醇酒,间之,欲有所言,复饮之,醉而后去,终莫得开说,以为常。相舍后园近吏舍,吏舍日饮歌呼。从吏恶之,无如之何,乃请参游园中,闻吏醉歌呼,从吏幸相国召按之。乃反取酒张坐饮,亦歌呼与相应和。参见人之有细过,专掩匿覆盖之,府中无事。
参子奋为中大夫。惠帝怪相国不治事,以为“岂少朕与”? 乃谓奋曰:“若归,试私从容问而父曰:‘高帝新弃群臣,帝富於春秋,君为相,日饮,无所请事,何以忧天下乎?’然无言吾告若也。”奋既洗沐归,闲侍,自从其所谏参。参怒,而笞奋二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若所当言也。”至朝时,惠帝让参曰:“与奋胡治乎? 乃者①我使谏君也。”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上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 惠帝曰:“善。君休矣!”参为汉相国,出入三年。卒,谥懿侯。子奋代侯。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
太史公曰:曹相国参攻城野战之所以能多若此者,以与淮阴侯俱。及信已灭,而列侯成功,唯独参擅其名。参为汉相国,清静极言合道。然百姓离秦之酷后,参与休息无为,故天下俱称其美矣。 (节选自《史记•曹相国世家》)
[注]①乃者:往日,上次。②顜(jiǎng):明确。
(六)曹端,字正夫,渑池人。永乐六年举人。五岁见《河图》《洛书》,即画地以质之父。及长,专心性理。其学务躬行实践,而以静存为要。读宋儒《太极图》《通书》《西铭》,叹曰:“道在是矣。”笃志研究,坐下著足处,两砖皆穿。事父母至孝。父初好释氏,端为《夜行烛》一书进之,谓:“佛氏以空为性,非天命之性;老氏以虚为道,非率性之道。”父欣然从之。继遭二亲丧,五味不入口,既葬,庐墓六年。
端初读谢应芳《辨惑编》,笃好之,一切浮屠、巫觋(xí)、风水、时日之说屏不用。上书邑宰,毁淫祠百余,为设里社、里谷坛,使民祈报。年荒劝振,存活甚众。为霍州学正,修明圣学。诸生服从其教,郡人皆化之,耻争讼。知府郭晟问为政,端曰:“共公廉乎。公不敢慢,廉则吏不敢欺。”晟拜受。遭艰归,渑池、霍诸生多就墓次①受学。服阕,改蒲州学正。霍、蒲两邑各上章争之,霍奏先得请。
霍州李德与端同时,亦讲学于其乡。及见端,退语诸生曰:“学不厌,教不倦,曹子之盛德也。至其知古今,达事变,未学鲜或及之。古云‘得经师易,得人师难’,诸生得人师矣。遂避席去。端亦高其行谊,命诸生延致之,讲明正学。”
端先后在霍十六载,宣德九年卒官,年五十九。诸生服丧之年,霍人罢市巷哭,童子皆流涕。贫不能归葬,遂留葬霍。 注: ①墓次:服丧人的临时住处。
(七)贺若弼,字辅伯,河南洛阳人也。父敦,以武烈知名,仕周为金州总管,宇文护忌而害之。临刑,呼弼谓之曰:“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当成吾志。且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弼少慷慨有大志,骁勇便弓马,解属文,博涉,有重名于当世。周齐王宪闻而敬之,引为记室。未几,封当亭县公,迁小内史。周武帝时,上柱国乌丸轨言于帝曰:“太子非帝王器,臣亦尝与贺若弼论之。”帝呼弼问之,弼知太子不可动摇,恐祸及己,诡对曰:“皇太子德业日新,未睹其阙。”帝默然。弼既退,轨让其背己,弼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所以不敢轻议也。”及宣帝嗣位,轨竟见诛,弼乃获免。寻与韦孝宽伐陈,攻拔数十城,弼计居多。
高祖受禅,阴有并江南之志,访可任者。高颎曰:“朝臣之内,文武才干,无若贺若弼者。”高祖曰:“公得之矣。”
开皇九年,大举伐陈,以弼为行军总管。将渡江,酹酒而祝曰:“弼亲承庙略,远振国威,伐罪吊民,除凶翦暴,上天长江,鉴其若此。如使福善祸淫,大军利涉;如事有乖违,得葬江鱼腹中,死且不恨。”
先是,弼请缘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历阳。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大兵至,悉发国中士马。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及此,弼以大军济江,陈人弗之觉也。袭陈南徐州,拔之,执其刺史黄恪。军令严肃,秋毫不犯。有军士于民间沽酒者,弼立斩之。进屯蒋山之白土冈,陈将鲁达、周智安、任蛮奴、田瑞、樊毅、孔范、萧摩诃等以劲兵拒战。田瑞先犯弼军,弼击走之。鲁达等相继递进,弼军屡却。弼揣知其骄,士卒且惰,于是督厉将士,殊死战,遂大破之。
(八)刘健字希贤,洛阳人。健少端重,与同邑净禹锡、白良辅游,得河东薛氏之传。举天顺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谢交游,键户读书,人以木强视之。然练习典故,有经济志。成化初,修《英宗实录》。健学问深粹,正色敢言,以身任天下重。清宁宫灾,太监李广有罪自杀。健与李东阳、谢迁疏言:“帝王未有不遇灾而惧者,向来奸佞荧惑圣听,贿赂公行,赏罚失当,灾异之积正此之由。今幸元恶殄丧①,圣心开悟,而余匿未除,宿弊未革。伏愿奋发励精,进贤黜奸,明示赏罚,凡所当行,断不在疑,毋更因循,以贻后悔。”帝方嘉其言,而广党蔡昭等旋取旨予广祭葬、祠额。健等力谏,仅寝祠额。南北言官司指陈时政,频有所论劾,一切皆不问。国子生江熔劾健,东阳杜抑言路。帝慰留健,而下熔于狱。二人力救,得释。十三年四月,大同告警,京师戒严。兵部请甄别京营诸将,帝召镇远侯顾溥督团营。时帝视朝颇晏②,健等以为言,颔之而已。十四年秋,帝以军兴缺饷,屡下廷谇③。健等言:“天下之财,其生也有限。今光禄岁供增数十倍数,诸方织作务为新巧,斋醮日费钜万,太仓所储,不足饷战士。而内府取入,动四五十万,宗藩贵戚之求土田、夺盐利者,亦数千万计。土木日兴,科敛不已,传奉薪,内府工匠之饩廪④,岁增月积,无有穷期,财安得不匮?”今陕西、辽东边患方殷,湖广、贵州军旅继功,不知何以应之?望陛下绝无举之贯。躬行节俭,为中外倡,而今群臣得毕献其诚,讲求革弊之策,天下幸甚。”明年四月,以灾异陈勤朝讲、节财用、罢斋醮、公赏罚数事。及冬。南京、凤阳大水,廷臣多上言时务,久之不下。健等因极陈怠政之失,请勤听断,以振纪纲。帝皆嘉纳。
(九)君钱塘袁氏,讳枚,字子才。其仕在官,有名绩矣。解官后,作园江宁西城
居之,曰随园。世称随园先生,乃尤著云。祖讳崎,考讳滨,叔父鸿,皆以贫游幕四方。君之少也,为学自成。年二十一,自钱塘至广西,省叔父于巡抚幕中。巡抚金公跳一见异之,试以铜鼓赋,立就,甚瑰丽。会开博学鸿词科,即举君。时举二百令人,惟君最少。及试报罢。后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次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散馆,又改发江南为知县,最后调江宁知县。江宁故巨邑,难治。时尹文端公为总督,最知君才。君亦遇事尽其能,无所回避,事无不举矣。既而去职家居。再起,发陕西。甫及陕,遭父丧归,终居江宁。
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而忽摈外;及为知县,著才矣,而仕卒不进。 自陕归,年甫四十,遂绝意仕宦,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足迹造东南山水佳处皆遍。其瑰奇幽邈,一发于文章,以自喜其意。四方士至江南,必造随园投诗文,几无虚日。君园馆花竹水石,幽深静丽,至檑槛器具,皆精好,所以待宾客者甚盛。与人留连不倦,见人善,称之不容口。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君必能举其词,为人诵焉。
君古文、四六体,皆能自发其思,通乎古法。于为诗,尤纵才力所至,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悉为达之,士多仿其体。故《随园诗丈集》,上自朝廷公卿,下至市井负贩,皆知贵重之。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君仕虽不显,西世谓百金年全,极山林之乐,获文章之名,盖未有及君也。
君始出,试为溧水令。其考自远来县治,疑予年少,无吏能,试匿名访诸野。皆曰:“吾邑有少年袁知县,乃大好官也。”考乃喜,入官舍。在江宁尝朝治事,夜召士饮酒赋诗,而尤多名迹。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刻行四方。君以为不足道,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
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年八十二。始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遗命以己拊。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拊葬小仓山墓左。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而鼐居江宁,从君游最久。君殁,遂为之铭。
(十)孔奋字君鱼,扶风茂陵人也。曾祖霸,元帝时为侍中。奋少从刘歆受《春秋左氏传》,歆称之,谓门人曰:“吾已从君鱼受道矣。”
遭王莽乱,奋与老母、幼弟避兵河西。建武五年,河西大将军窦融请奋署议曹掾,守姑臧长。八年,赐爵关内侯。时天下扰乱,惟河西独安,而姑臧称为富邑,通货羌胡,市日四合,每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奋在职四年,财产无所增。事母孝谨,虽为俭约,奉养极求珍膳。躬率妻、子,同甘菜茹。时天下未定,士多不修节操,而奋力行清洁,为众人所笑,或以为身处脂膏,不能以自润,徒益苦辛耳。奋既立节,治贵仁平,太守梁统深相敬待,不以官属礼之,常迎于大门,引入见母。
陇蜀既平,河西守令咸被征召,财货连毂(注:连车满载),弥竟川泽。惟奋无资,单车就路。姑臧吏民及羌胡更相谓曰:“孔君清廉仁贤,举县蒙恩,如何今去,不共报德!”遂相赋敛牛、马、器物千万以上,追送数百里。奋谢之而已,一无所受。既至京师,除武都郡丞。
时,陇西余贼隗茂等夜攻府舍,残杀郡守,贼畏奋追急,乃执其妻子,欲以为质。奋年已五十,唯有一子,终不顾望,遂穷力讨之。吏民感义,莫不倍用命焉。郡多氐人,便习山谷,其大豪齐钟留者,为群氐所信向。奋乃率厉钟留等令要遮抄击,共为表里。贼窘惧逼急,乃推奋妻子以置军前,冀当退却,而击之愈厉,遂禽灭茂等,奋妻子亦为所杀。世祖下诏褒美,拜为武都太守。
奋自为府丞,已见敬重,及拜太守,举郡莫不改操。为政明断,甄善疾非,见有美德,爱之如亲,其无行者,忿之若仇,郡中称为清平。
(十一)何武字君公,蜀郡郫县人也。武兄弟五人,皆为郡吏,郡县敬惮之。武弟显家有市籍,租常不入,县数负其课。市啬夫求商①捕辱显家,显怒,欲以吏事中商。武曰:“以吾家租赋徭役不为众先,奉公吏不亦宜乎!”武卒白太守,召商为卒吏,州里闻之皆服焉。
久之,太仆王音举武贤良方正,迁扬州刺史。九江太守戴圣,《礼经》号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优容之。及武为刺史,行部②录囚徒,有所举以属郡。圣曰:“后进生何知,乃欲乱人治!”皆无所决,武使从事廉得其罪,圣惧,自免。后为博士,毁武于朝廷。武闻之,终不扬其恶。而圣子宾 客为群盗,得,系庐江。圣自以子必死,武平心决之,卒得不死。自是后,圣惭服。武每奏事至京师,圣未尝不造门谢恩。
武为刺史,行部必先即学官③见诸生,试其诵论,问以得失,然后入传舍,出记问垦田顷亩,五谷美恶,已乃见二千石④,以为常。
初,武为郡吏时,事太守何寿。寿知武有宰相器,以其同姓故厚之。后寿为大司农,其兄子为庐江长史。时武奏事在邸,寿兄子适在长安,寿为具召武弟显及故人杨覆众等,酒酣,见其兄子,曰:“此子扬州长史,材能驽下,未尝省见。”显等甚惭,退以谓武,武曰:“刺史古之方伯⑤,上所委任,一州表率也,职在进善退恶。吏治行有茂异,民有隐逸,乃当召见,不可有所私问。”显、覆众强之,不得已召见,赐卮酒。岁中,庐江太守举之。其守法见惮如此。
武为人仁厚,好进士,奖称人之善。为楚内史厚龚胜、龚舍,在沛郡厚唐林、唐尊,及为公卿,荐之朝廷。然疾朋党,问文吏必于儒者,问儒者必于文吏,以相参检。欲除吏,先为科例以防清托。其所居亦无赫赫名,去后常见思。
注:①啬夫求商,名叫求商的乡官。 ②行部,汉制,刺史常于八月巡视部属,考察刑政,称为行部。③学官,学舍,学校。④二千石,郎将或太守的另称。 ⑤方伯,一方诸侯之长,泛指地方长官。
(十二)刘宰,字平国,金坛人。绍熙元年举进士,调江宁尉。江宁巫风为盛,宰
下令保伍互相纠察,往往改业为农。有持妖术者,皆禁绝之。岁旱,遵守命振荒邑境,
多所全活。书其坐右曰:“毋轻出文引,毋轻事棰楚。”缘事出郊,与吏卒同蔬食水饮。
去官,惟箧藏主簿赵师秀酬倡诗而已。授泰兴令,邻邑有租牛县境者,租户于主有连姻,
因丧会,窃券而逃。它日主之子征其租,则曰牛鬻久矣。子累年讼于官,无券可质,官
又以异县置不问。诉于宰,宰乃召二丐者劳而语之故,托以它事系狱。讯之,丐者自诡
盗牛以卖,遣诣其所验视。租户曰:“吾牛因某氏所租。”丐者辞益力,因出券示之,相
持以来,盗券者怃然,为归牛与租。富室亡金钗,惟二仆妇在,置之有司,咸以为冤。
命各持一芦,曰:“非盗钗者,诘晨芦当自若;果盗,则长于今二寸。”明旦视之,一自
若,一去其芦二寸矣,即讯之,果伏其罪。有姑诉妇不养者二,召二妇并姑置一室,或
饷其妇而不及姑,徐伺之,一妇每以己馔馈姑,姑犹呵之,其一反之。如是累日,遂得
其情。宰刚大正直,明敏仁恕,施惠乡邦。置义仓,创义役,三为粥以与饿者,自冬徂
夏,日食凡万余人。某无田可耕,某无庐可居,某之子女长矣而未昏嫁,皆汲汲经理,
如己实任其责。桥有病涉,路有险阻,虽巨役必捐赀先倡而程其事。凡利于乡人者,无
不为也。 《宋史》
(十三)樊姬者,楚庄王之夫人也。庄王即位,好狩猎,樊姬谏不止,乃不食禽
兽之肉。王改过,勤于政事。王尝听朝罢晏,姬下殿迎之,曰:“何罢晏也?得无饥倦乎?””
王曰:“与贤者俱,不知饥倦也。”姬曰:“王之所谓贤者何也?”曰:“虞丘子也。”姬掩
口而笑。王曰:“姬之所荚何也?”曰:“虞丘子贤则贤矣,未忠也。’:王曰:“何谓也?”
对曰:“妾执巾栉十一年,遣人之郑、卫求贤女进于王,今贤于妾者二人,同列者七人,
妾岂不欲擅王之爱宠乎?妾闻堂上兼女,所以观人能也,妾不能以私蔽公,欲王多见,知
人能也。妾闻虞丘子相楚十余年,所荐非子弟则族昆弟,未闻进贤退不肖,是蔽君而塞
贤路。知贤不进,是不忠;不知其贤,是不智也。妾之所笑,不亦可乎?”王悦。明日,
王以姬言告虞丘子,丘子避席,不知所对。于是避舍使人迎刊、叔敖而进之,王以为令
尹,治楚三季而庄王以霸。楚史书曰:“庄王之霸,樊姬之力也。”此之谓也。
颂曰:樊姬谦让,靡有嫉妒。荐进美人,与己同处。非刺虞丘,蔽贤之路。楚
庄用焉,功业遂伯。
(十四)马中锡,字天禄,故城人。父伟,为唐府长史,以直谏忤王,械送京师,而尽缧其家人。中锡以幼免,乃奔诉巡按御史。御史言于王,释其家。复奉母走京师诉冤,父竟得白,终处州知府。
中锡举成化十年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刑科给事中。万贵妃弟通骄横,再疏斥之,再被杖。公主侵畿内田,勘还之民。又尝劾汪直违恣罪。历陕西督学副使。
弘治五年,召为大理右少卿。南京守备太监蒋琮与兵部郎中娄性、指挥石文通相讦,连数百人,遣官按,不服。中锡偕司礼太监赵忠等往,一讯得实。性除名,琮下狱抵罪。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宣府。寇尝犯边,督军败之。引疾归,中外交荐。
武宗即位,起抚辽东。还屯田于军,而劾镇守太监朱秀置官店、擅马市诸罪。正德元年入历兵部左右侍郎。刘瑾初得志,其党朱瀛冒边功至数百人。尚书阎仲宇许之,中锡持不可。瑾大恚,中旨改南京工部。明年冬,逮系诏狱,械送辽东,责偿所收腐粟。逾年事竣,斥为民。瑾诛,起抚大同。中锡居官廉,所至革弊任怨,以故有名。
六年三月,贼刘六(名宠,其弟刘七,名宸)等起,陷城杀将吏。中锡(与张伟)受命出师,败贼于彰德,既又败之河间,进左都御史。然贼方炽,诸将率畏懦,莫敢当其锋,或反与之结。参将桑玉尝遇贼文安村中。宠、宸窘蹙,跳民家楼上,欲自刭。而玉素受贼赂,故缓之。有顷,彦名持大刀至,杀伤数十人,大呼抵楼下。宠、宸知救至,出,射杀数人。玉大败。中锡虽有时望,不习兵,见贼强,诸将怯,度不能破贼,乃议招抚。谓盗本良民,由酷吏宁杲与中官贪黩所激,若推诚待之,可毋战降也。而朝廷以京军弱,议发边兵。中锡欲战,则兵未集,欲抚,则贼时向背,终不得要领。由是,中锡谤大起,谓其以家故纵贼。言官交劾之,下诏切责。中锡犹坚持其说以请。兵部尚书何鉴谓“贼诚解甲则贳死,即不然,毋为所诳”。既而宠等终不降,乃遣侍郎陆完督师,而召中锡、伟还。
初,中锡受命讨贼,大学士杨廷和谓杨一清曰:“彼文士耳,不足任也。”竟无功,下狱论死。(选自《明史•列传第七十五》有删节)
(十五)苏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并为郎,稍迁移中厩监。天汉无年,单于
初立,恐汉袭之,乃曰:“汉天子我丈人行也。”尽归汉使①。汉武帝嘉其义,乃遣武以中郎将使持节②送匈奴使留汉者,因厚赂单于,答其善意。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常惠俱。既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矣,非汉所望也。
方欲发使送武等,会缑王、虞常等谋反匈奴,欲杀卫律。缑王尝私见张胜。单于怒,欲杀汉使者,或曰:“宜降之。”单于使卫律召武受辞③,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刺。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
武益愈,单于剑斩虞常已,律曰:“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苏君,律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计,后虽欲复见我,尚可得乎?”武骂律曰:“女为人臣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女见为?”
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④上无人处,使牧羝⑤,羝乳乃得归。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相待……”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为陛下所成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乎,义士!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襟,与武决去。(节选自《汉书》)
〔注〕①汉使,指从前扣押的十多批汉朝使臣。 ②节,旄节,古使臣信物,以竹为杆,上饰牦牛尾。 ③受辞,审讯。 ④北海,今贝加尔湖。 ⑤羝,公羊。
(十六)司空图,字表圣,河中虞乡人。咸通末擢进士,礼部侍郎王凝所奖待。俄而凝坐法贬商州,图感知己,往从之。凝起拜宣歙观察使,乃辟置幕府。召为殿中侍御史,不忍去凝府,台劾①,左迁光禄寺主簿,分司东都。卢携以故宰相居洛,嘉图节,常与游。携还朝,过陕虢,属于观察使卢渥曰:“司空御史,高士也。”渥即表为僚佐。会携复执政,召拜礼部员外郎,寻迁郎中。黄巢陷长安,将奔,不得前。图弟有奴段章者,陷贼,执图手曰:“我所主张将军喜下士,可往见之,无虚死沟中。”图不肯往,幸泣下。遂奔咸阳,间关至河中。
图本居中条山王官谷,有先人田,遂隐不出。作亭观素室,悉图唐兴节士文人,名亭曰休休,作文以见志曰:“休,美也,既休而美具。故量才,一宜休;揣分,二宜休;耄②而聩,三宜休;又少也惰,长也率,老也迂,三者非济时用,则又宜休。”因自目为耐辱居士。其言诡激不常,以免当时祸灾云。豫为冢棺,遇胜日,引客坐圹③中赋诗,酌酒裴回④。客或难之,图曰:“君何不广邪?生死一致,吾宁暂游此中哉!”每岁时,祠祷鼓舞,图与闾里耆⑤老相乐。王重荣父子雅重之,数馈遗,弗受。尝为作碑,赠绢数千,图置虞乡市,人得取之,一日尽。时寇盗所过残暴,独不入王官谷,士人依以避难。
朱全忠已篡,召为礼部尚书,不起。哀帝弑,图闻,不食而卒,年七十二。图无子,以甥为嗣,尝为御史所劾,昭宗不责也。
[注]①台劾:受有关部门揭发、举报。 ②耄:音mào,指年老。 ③圹:音kuàng,指墓穴。 ④裴回:同“徘徊”。 ⑤耆:音qí,指老。
(十七)陈表,字文奥,武①庶子也,少知名,与诸葛恪、顾谭、张休等并侍东宫,皆共亲友。尚书暨艳亦与表善,后艳遇罪,时人咸自营护,表独不然,士以此重之。
徙太子中庶子,拜翼正都尉。兄修亡后,表母不肯事修母,表谓其母曰:“兄不幸早亡,表统家事,当奉嫡母。母若能为表屈情,承顺嫡母者,是至愿也;若母不能,直当出别居耳。”表于大义公正如此。由是二母感寤雍穆。
表以父死敌场,求用为将,领兵五百人。表欲得战士之力,倾意接待,士皆爱附,乐为用命。时有盗官物者,疑无难士施明。明素壮悍,收考极毒,惟死无辞,廷尉以闻。权以表能得健儿之心,诏以明付表,使自以意求其情实。表便破械沐浴,易其衣服,厚设酒食,欢以诱之。明乃首服,具列支党。表以状闻。权奇之,欲全其名,特为赦明,诛戮其党。迁表为无难右部督,封都亭侯,以继旧爵。表皆陈让,乞以传修子延,权不许。
嘉禾三年,诸葛恪领丹杨太守,讨平山越,以表领新安都尉,与恪参势。初,表所受赐复人得二百家,在会稽新安县。表简视其人,皆堪好兵,乃上疏陈让,乞以还官,充足精锐。诏曰:“先将军有功于国,国家以此报之,卿何得辞焉?”表乃称曰:“今除,报父之仇,以人为本。空枉此劲锐以为僮仆,非表志也。”皆辄料取以充部伍。所在以闻,权甚嘉之。表在官三年,广开降纳,得兵万余人。事捷当出,会鄱阳民吴遽等为乱,攻没城郭,属县摇动,表便越界赴讨,遽以破败,遂降。年三十四卒。
始施明感表,自变行为善,遂成健将,致位将军。(《三国志 吴志 陈武传》有删改)注①:武:陈武,陈表的父亲,建安二十年战死于合肥。
(十八)范纯仁字尧夫,始出仕,知襄城县。县有牧地,卫士牧马,以践民稼,纯仁捕一人杖之。牧地初不隶县,主者怒曰:“天子宿卫,令敢尔邪?”白其事于上,劾治甚急。纯仁言:“养兵出于税亩,若使暴民田而不得问,税安所出?”诏释之,且听牧地隶县。
拜同知谏院,奏言:“王安石变祖宗法度,掊[注]克财利,民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愿陛下图不见之怨。”神宗曰:“何谓不见之怨?”对曰:“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是也。”神宗嘉纳之,曰:“卿善论事,宜为朕条古今治乱可为鉴戒者。”富弼在相位,称疾家居。纯仁言:“弼受三朝眷倚,当自任天下之重,而恤己深于恤物,忧疾过于忧邦,致主处身,二者胥失。”其所上章疏,语多激切。
知庆州。秦中方饥,擅发常平粟赈贷。僚属请奏而须报,纯仁曰:“报至无及矣,吾当独任其责。”或谤其所全活不实,诏遣使按视。会秋大稔,民欢曰:“公实活我,忍累公邪?”昼夜争输还之。使者至,已无所负。移齐州,齐俗凶悍,人轻为盗劫。或谓:“此严治之犹不能戢,公一以宽,恐不胜其治矣。”纯仁曰:“宽出于性,若强以猛,则不能持久;猛而不久,以治凶民,取玩之道也。”有西司理院,系囚常满,皆屠贩盗窃而督偿者。纯仁曰:“此何不保外使输纳邪?”通判曰:“此释之,复紊,官司往往待其以疾毙于狱中,是与民除害尔。”纯仁曰:“法不至死,以情杀之,岂理也邪?”尽呼至庭下,训使自新,即释去。期岁,盗减比年大半。
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纯仁凡荐引人材,必以天下公议,其人不知自纯仁所出。或曰:“为宰相,岂可不牢笼天下士,使知出于门下?”纯仁曰:“但朝廷进用不失正人,何必知出于我邪?”
纯仁性夷易宽简,不以声色加人,谊之所在,则挺然不少屈。每戒子弟曰:“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己则昏。苟能以责人之心责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圣贤地位也。 (《宋史》 列传第七十三 范纯仁)
[注]掊:搜括。
(十九)杜乔字叔荣,河内林虑人也。少为诸生,举孝廉。汉安元年,以乔守光禄大夫,使徇察兖州。表奏太山太守李固政为天下第一;陈留太守梁让、济阴太守汜宫等臧①罪千万以上。让即大将军梁冀季父。还,拜太子太傅,迁大司农。时梁冀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无功并封,乔上书谏曰:“臣闻古之明君,褒罚必以功过;末世暗主,诛赏各缘其私。今梁氏一门,宦者微孽②,并带无功之绂③,裂劳臣之上,其为乖滥,胡可胜言!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奸回不诘,为恶肆其凶。”书奏不省。
益州刺史种皓举劾永昌太守刘君世以金蛇遗梁冀,事发觉,以蛇输司农。冀从乔借观之,乔不肯与,冀始为恨。时冀小女死,令公卿会丧,乔独不往,冀又衔之。建和元年,代胡广为太尉。桓帝将纳梁冀妹,冀欲令以厚礼迎之,乔据执旧典,不听。又冀属乔举汜宫为尚书,乔以宫臧罪明著,遂不肯用,因此日忤于冀。先是李固见废,内外丧气,群臣侧足而立,唯乔正色无所回桡。由是海内叹息,朝野瞻望焉。宦者唐衡、左悺等因共谮④于帝曰:“陛下前当即位,乔与李固言上不堪奉汉宗祀。”帝亦怨之。及清河王蒜事起,梁冀遂讽有司劾乔及李固与刘鲔等交通,请逮案罪。而梁太后素知乔忠,但策免而已。冀愈怒,使人胁乔曰:“早从宜,妻子可得全。”乔不肯,明日冀遣骑至其门,不闻哭者,遂白执系之,列狱中。妻子归故郡。与李固俱暴尸于城北,家属故人莫敢视者。
论曰:“夫称仁人者,其道弘矣。立言践行,岂徒徇名安己而已哉!若义重于生,舍生可也。生重于义,全生可也。” (节选自《后汉书•李杜列传》)
(二十)河东监军张承业既贵用事,其侄罐等五人自同州往依之,晋王以承业故,皆擢
用之。承业治家甚严,有侄为盗,杀贩牛者,承业立斩之;王亟使救之,已不及。王以罐为麟州刺史,承业谓罐曰:“汝本车度一民,与刘开道为贼,惯为不法;令若不悛,死无日矣!”由此罐所至不敢贪暴。
王连岁出征,凡军府政事一委监军使张承业,承业劝课农桑,畜积金谷,收市兵马,征租行法不宽贵戚,由是军城肃清,馈饷不乏。王或时须钱蒱博(赌钱)及给赐伶人,而承业靳之,钱不可得。王乃置酒钱库,令其子继岌为承业舞。承业以宝带及币马赠之。王指钱积呼继岌小名谓承业曰:“和哥乏钱,七哥宜以钱一积与之,带马未为厚也。”承业曰:“郎君缠头皆出承业俸禄,此钱,大王所以养战士也,承业不敢以公物为私礼。”王不悦,凭酒以语侵之,承业怒曰:“仆老敕使耳!非为子孙计,惜此库钱,所以佐王成霸业也,不然,王自取用之,何问仆为!不过财尽民散,一无所成耳。”王怒,顾李绍荣索剑,承业起,挽王衣泣曰:“仆受先王顾托之命,誓为国家诛汴贼,若以惜库物死于王手,仆下见先王无愧矣。今日就王请死!”阎宝从旁解承业手令退,承业奋拳殴宝踣地,骂曰:“阎宝,朱温之党,受晋大恩,曾不尽忠为报,顾欲以谄媚自容邪!”曹太夫人闻之,遽令召王,王惶恐叩头,谢承业曰:“吾以酒失忤七哥,必且得罪于太夫人,七哥为吾痛饮以分其过。”王连饮四卮,承业竞不肯饮。王入宫,太夫人使人谢承业曰:“小儿忤特进,适已笞之矣。”明日,太夫人与王俱至承业第谢之。未几,承制授承业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燕国公。承业固辞不受,但称唐官以至终身。
掌卢质,嗜酒轻傲,尝呼王诸弟为豚犬,王衔之。承业恐其及祸,乘间言曰:“卢质数无礼,请为大王杀之。”王曰:“吾方招纳贤才以就功业,七哥何言之过也!”承业起立贺曰:“王能如此,何忧不得天下!”质由是获免。 (《资治通鉴•后梁纪》)
(二十一)曹摅①,字颜远,谯国谯人也。祖肇,魏卫将军。摅少有孝行,好学善
属文,太尉王衍见而器之,调补临淄令。县有寡妇,养姑基谨。姑以其年少,劝令改适,妇守节不移。姑悯之,密自杀。亲党告妇杀姑,官为考鞫②,寡妇不胜苦楚,乃自诬。狱当决,适值摅到。摅知其有冤,更加辨究,具得情实,时称其明。狱有死囚,岁夕,摅行狱,悯之,曰:“卿等不幸致此非所,如何?新岁人情所重,岂不欲暂见家邪?”众囚皆涕泣曰:“若得暂归,死无恨也。”摅悉开狱出之,克日令还。掾③吏固争,咸谓不可。摅曰:“此虽小人,义不见负,自为诸君任之。”至日,相率而还,并无违者,一县叹服,号曰圣君。入为尚书郎,转洛阳令,仁惠明断,百姓怀之。时天大雨雪,宫门夜失行马,群官检察,莫知所在。摅使收门士,众官咸谓不然。摅曰:“宫掖禁严,非外人所敢盗,必是门士以燎寒耳。”诘之,果服。以病去官,复为洛阳令。及齐王冏辅政,摅与左思俱为记室督。冏尝从容问摅曰:“天子为贼臣所逼,莫有能奋。吾率四海义兵兴复王室,今入辅朝廷,匡振时艰,或有劝吾还国,于卿意如何?”摅曰:“荡平,匡复帝祚,古今人臣之功未有如大王之盛也。然道罔隆而不杀,物无盛而不衰,非唯人事,抑亦天理。窃预下问,敢不尽情。愿大王居高虑危,在盈思冲,精选百官,存公屏欲,举贤进善,务得其才,然后脂车秣马,高揖归藩,则上下同庆,摅等幸甚。”(《晋书•列传第六十•良吏》)
(二十二)御史大夫韩安国者,梁成安人也。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时,孝王
使安国为将,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已破,安国名由此显。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甲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田甲曰:“然即溺之。”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甲因肉袒谢。安国笑曰:“可溺矣!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建元六年,安国为御史大夫。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议。大行王恢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安国曰:“今匈奴负戎马之足,怀禽兽之心,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为广,有其众不足以为强,自上古不属为人。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敞。且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击之不便,不如和亲。”于是上许和亲。元光元年,雁门马邑豪聂翁壹因大行王恢言上曰:“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阴使聂翁壹为间,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吏,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之,以为然,许聂翁壹。聂翁壹乃还,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城,示单于使者为信。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于是单于穿塞将十余万骑,入武州塞。当是时,汉伏兵三十余万,匿马邑旁谷中。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诸将皆属护军。约单于入马邑而汉兵纵发。王恢从代主击其辎重。未至马邑百余里,行掠卤,徒见畜牧于野,不见一人。单于怪之,攻烽燧,得武州尉史,欲刺问尉史。尉史曰:“汉兵数十万伏马邑下。”单于顾谓左右曰:“几为汉所卖!”乃引兵还。
安国为人多大略,智足以当世取合,而出于忠厚焉。所推举皆廉士,贤于己者也。于梁举壶遂、臧固、郅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称慕之,唯天予以为国器。安国以元朔二年中卒。 (节选自《史记•韩长孺列传》)
(二十三) 王导,字茂弘,光禄大夫览之孙也。父裁,镇军司马。导少有风鉴,识量
清远。年十四,陈留高士张公见而奇之,谓其从兄敦曰:“此儿容貌志气,将相之器也。”初袭祖爵。司空刘寻引为东阁祭酒,迁秘书郎、太子舍人,尚书郎,并不行。后参东海王越军事。时元帝为琅琊王,与导素相亲善。导知天下已乱,遂倾心推奉,潜有兴复之志。帝亦雅相器重,契同友执。帝之在洛阳也,导每劝令之国。会帝出镇下邳,请导为安东司马。军谋密策,知无不为。及徙镇建康,吴人不附。居月余,士庶莫有至者,导患之。会敦来朝,导谓之曰:“琅邪王仁德虽厚,而名论犹轻。兄威风已振,宜有以匡济者。”会三月上巳,帝亲观禊,乘肩舆,具威仪。敦、导及诸名胜皆骑从。吴人纪瞻、顾荣,皆江南之望,窍觇之,见其如此,咸惊惧,乃相率拜于道左。导因讲计曰:“古之王者,莫不宾礼故老,存问风俗,虚己倾心,以招俊义。况天下丧乱,九州,大业草创,急于得人者乎!顾荣、贺循,此士之望,未若引之以结人心。二子既至,则无不来矣。”帝乃使导躬造循、荣,二人皆应命而至。由是吴会风靡,百姓归心焉。自此之后,渐相崇奉,君臣之礼始定。
(《晋书•王导传》卷六五)
[注]①晋元帝:司马睿,公元317年他得到晋悯帝被俘的消息后,先自称晋王,第二年改称皇帝。东晋王朝从此建立。选文记载他称帝前初到江东的情况。②吴会:地名。
(二十四)钟离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督邮。时部县亭长有受人酒礼者,府下记案考之。意封还记,入言于太守曰:“《春秋》先内后外,《诗》云‘刑于寡妻,以御于家邦’,明政化之本,由近及远。今宜先清府内,且阔略远县细微之愆。”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县事。建武十四年,会稽大疫,死者万数,意独身自隐亲①,经给医药,所部多蒙全济。举孝廉,再迁,辟大司徒侯霸府。诏部送徒诣河内②,时冬寒,徒病不能行。路过弘农,意辄移属县使作徒衣,县不得已与之,而上书言状,意亦县以闻。光武得奏,以[视]霸③,曰:“君所使椽何乃仁于用心?诚良吏也!”意遂于道解徒桎梏,恣所欲过,与克期俱至,无或违者。
后除瑕丘令。吏有檀建者,盗窃县内,意屏人间状,建叩头服罪,不忍加刑,遣令长休。建父闻之,为建设酒,谓曰:“吾闻无道之君以刀残人,有道之君以义行诛。子罪,命也。”遂令建进药而死。二十五年,迁堂邑令。防广为父报仇,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食。意怜伤之,乃听广归家,使得殡敛。丞掾皆争,意曰:“罪自我归,义不累下。”遂遣之。广敛母讫,果还入狱。意密以状闻,广竟得以减死论。
显宗即位,征为尚书。时交趾④太守张恢,坐臧千金,征还伏法,以资物簿入大司农,诏班赐群臣。意得珠玑,悉以委地而不拜赐。帝怪而问其故。对曰:“臣闻孔子忍渴于盗泉之水。此臧秽之宝,诚不敢拜。”帝嗟叹曰:“清乎尚书之言!”乃更以库钱三十万赐意。转为尚书仆射。[注]①隐亲:亲自悯恤。②河内:郡名;后文“弘农”、“瑕丘”、“堂邑”均为县名。③按中华书局版本照录,“[视]”,似为勘校者所补。④交趾,西汉十二刺史部之一,辖两广及越南北部,东汉末改称交州。
(二十五)郑当时者,字庄,陈人也。其先郑君尝为项籍将,籍死,已而属汉。高祖令诸故项籍臣名籍,郑君独不奉诏。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
郑庄以任侠自喜,脱张羽于厄,声闻梁楚之间。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
洗沐①,常置驿马长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庄好黄老之言,其慕长者,如恐不见。年小官薄,然其游知交,皆其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武帝立,庄稍迁为鲁中尉、济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为右内史。以武安侯、魏其时议,贬秩为詹事,迁为大农令。
庄为太史,诫门下:“客至,无贵贱,无留门者。”执宾主之礼,以其贵下人。
庄廉,又不治其产业,仰奉赐以给诸公。然其馈遗人,不过算②器食。每朝,候上之间说,未尝不言天下之长者。其推毂③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于己。未尝名吏,与官属言,若恐伤之。闻人之善言,进之上,唯恐后。山东士诸公以此翕然称郑庄。
郑庄使视决河,自请治行五日。上曰:“吾闻‘郑庄行,千里不赍粮’,请治行
者何也?”然郑庄在朝,常趋和承意,不敢甚引当否。及晚节,汉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费多,财用益匮。庄任人宾客为大农僦人④,多逋负⑤。司马安为淮阳太守,发其事,庄以此陷罪,赎为庶人。顷之,守长史。上以为老,以庄为汝南太守。数岁,以官卒。卒后家无余赀财。(《史记》一二○卷)
注:①洗沐:休假 ②算:竹器 ③推毂:推荐 ④僦人:这里指承揽运输的人⑤逋负:拖欠款项
(二十六)韩信与张耳以兵数万欲东下井陉击赵。赵王①、成安君陈余闻汉且袭之也,聚兵井陉口,号称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②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后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使野无所掠。愿君留意臣之计。”成安君,儒者也,常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今韩信兵号数万,其实不过数千,能千里而袭我,亦已罢极。今如此避而不击,后有大者,何以加之!”
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蔽山而望赵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详应曰:“诺。”信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之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张耳详弃旗鼓,走水上军③。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鼓旗,逐韩信张耳。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胜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赤帜,兵遂乱 ,遁走。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虏赵军,斩成安君禽赵王歇。
信曰:“《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注]①赵王,名歇,系项羽所封的诸侯王。 ②樵苏:苏,取草。 ③水上军:汉军在水边的营地。
(二十七)陈丞相平者,阳武户牖乡人也。少时家贫,好读书。里中社,平为宰分
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陈涉起而王陈,立魏咎为魏王,陈平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于临济。说魏王不听,人或谗之,陈平亡去。平遂至修武降汉。其后,楚急攻,围汉王于荥阳城。久之,汉王患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昧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咸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钟离昧等。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举进。见楚使,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请骸骨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史记•陈丞相世家》)
(二十八)陈群字长文,熲川许昌人。祖父实,父纪。群为儿时,实常奇异之。鲁国孔融高才倨傲,年在纪、群之间,先与纪友,后与群交,更为纪拜,由是显名。刘备临豫州,辟群为别驾。时陶谦病列,徐州迎备,备欲往,群说备曰:“袁术尚强,今东,必与之争。吕布若袭将军之后,将军虽得徐州,事必无成。”备遂东,与袁术战。布果袭上邳,遣兵助术,大破备军,备恨不用群言。随纪避难徐州。属吕布破,太祖辟群为避空掾属。时有荐乐安工模、下邳周逵才,太祖辟之。群封还教,以为模、逵秽德,终必败,太祖不听。后模、逵皆坐奸宄诛,太祖以谢群。群荐广陵陈矫、丹阳戴乾,太祖皆用之。后吴人叛,乾忠义死难,矫遂为名臣,世以群为知人。
青龙中,营治宫室,百姓失农时。群上疏“禹承唐、虞之盛,犹卑宫宣而恶衣服,况今丧乱之后,人民至少,比汉文、景之时,不过一大郡。加边境有事,将士劳苦,若有水旱之患,国家之深忧也。且吴、蜀未死,社稷不安。宜及其未动,讲武劝农,有以待之。今舍此急而先宫室,臣惧百姓遂困,将何以应敌?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此安危之机也。惟陛下虑之。”
初,刘廙坐弟与魏讽谋反,当诛。群言之太祖,太祖曰:“廙,名臣也,吾亦欲赦之。”乃复位。廙深德群,群曰:“夫议刑为国,非为私也;且自明主之意,吾何知焉?”
(《三国志》)
文言文阅读翻译:
(一)田豫,字国让,渔阳郡雍奴县人。刘备投奔公孙瓒,田豫当时年纪还少,自己托身于刘备,刘备非常看重他。刘备任豫州刺史,田豫以母亲年老为理由请求回乡,
刘备涕泣着与他告别,说:“只恨不能与君一起建立大业。”
公孙瓒命田豫为守东州县令,公孙瓒的部将王门背叛公孙瓒,为袁绍率领一万余人前来进攻。众人恐惧,准备投降。田豫登上城墙对王门说:“你受到公孙将军厚待,却离开他,想必有不得已的原因;如今却回来为敌,这才知道你是个犯上作乱的人。人们虽然只有提瓶打水的才智,也知道守护自己的瓶子。我已接受了公孙将军的委任,你为什么不赶紧来进攻?”王门惭愧地退走了。公孙瓒失败后,鲜于辅为属下官民所推重,代行太守之事,他与田豫素来关系很好,任命田豫为太守府长史。当时群雄并起,鲜于辅不知依从谁好。田豫对鲜于辅说:“最终能够安定天下的,一定是曹操。应该赶紧投奔他,不要等着以后遭祸。”鲜于辅听从了他的建议,因而受到曹操的重用和封官、尊宠。曹操召田豫为丞相府军谋掾,任命为颖阴、郎陵令,迁升为弋阳太守,所到之处,都得到很好的治理。
鄢陵侯曹彰征讨代郡,以田豫为相。进抵易水北岸,敌人埋伏下骑兵偷袭,军人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田豫根据地形,用战车围绕成圆形战阵,弓弩手拉满弓守在里面。胡人攻不进来,便溃散了。大军乘势追击,大破敌兵。田豫于是挥兵前进,平定了代郡,这些都是田豫谋划的。
又迁升为南阳太守。先前,郡里人侯音反叛,率众数千人在山中作盗匪,给南阳造成极大祸患。前任太守收捕了侯音的党羽五百余人,上表奏请全部处死。田豫召见全体在押囚犯,加以安慰晓谕,为他们指明悔过自新之路,打开刑具,一次全部释放。各位囚犯都叩头感恩,希望为田豫效命,当即互相转告,各部盗贼一天之内便都解散了,郡中得以清静安定。田豫如实向上汇报,曹操予以表扬。
太和末年,公孙渊在辽东反叛,魏明帝要征讨他,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中领军杨暨推举田豫,于是使田豫以本官统帅青州的各路,假予符节,前往讨伐。正值吴国派使臣与公孙渊相勾结,明帝国为贼人众多,又要渡海,诏令四豫停止出兵。田豫估计,贼人船只将要返回,正是年底风急的季节,一定惧怕风高浪大,东面又无岸可依,肯定要到成山。成山没有藏船的地方,只好依傍岸边行进。他观察好地形,在各个山岛的险要之处,布置防守,他亲自到成山,登上汉武帝所建的楼观。贼人返回时,果然遇到大风,船只都触山沉没,飘荡到岸边,无处逃窜,全为田豫布置的将士俘虏。当初,各位将领都笑他在空地等待贼人,及至贼人惨败,都争相执行他的计划,请求入海夺取飘泊的敌船。
田豫生活俭朴清贫,朝廷给他的赏赐都分发给部下将士。每次胡人给他个人送来礼品,都登记好收入官府,从不拿到家里;因此他家中常常贫困。他虽然性情孤傲,与他人很少来往,但人们都很看重他的节操。嘉平六年,朝廷发布诏令褒扬,下令赐给他的家属钱谷。正始初年,迁升为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加官振威将军,领并州刺史。多次请求退职,太傅司马懿认为田豫年纪正壮,下书告谕不予同意。朝廷拜他为太中大夫,仍领取九卿的俸禄。田豫八十二岁时去世。
(二)
元德秀,字紫芝,是河南府河南州县人。年轻时就死了父亲,对母亲十分孝顺。参加进士考试,不忍心离开母亲左右,就亲自背着母亲进了京城。考上进士后,母亲去世,
他守在母亲的坟墓旁边守护,饭食中没有盐和醋,睡觉时没有什么垫在身下。服丧期满,因为贫困而调到南河县任县尉,治理期间有好名声。
元德秀没有来得及在母亲健在时娶妻,就不肯结婚。有人认为他不可以断绝了后代,他回答说:“我哥哥有儿子,我的先祖可以得到祭祀,我干吗还要娶妻呢?”当年,他哥哥的儿子在襁褓中就死了母亲,又没有钱请奶妈,德秀就亲自喂养他,等到侄子能吃饭了才停止喂养。侄子长大后,将要为他娶媳妇,家里十分贫穷,才自己请求任鲁山县令。在此之前,他因为从车上掉下伤了脚,不能快步行走拜见,但是太守却以贵客的礼节对待他。有个小偷被关押在牢里,当地正碰上老虎作恶,小偷请求打虎赎身,元德秀答应了他。有个官吏对他说:“那是小偷的诡计,将来他逃走了,你不是要受到牵累吗?”元德秀说:“我已经答应了他,不可以背弃约定的事。如果有所牵累,我应当定罪,不牵连到别人。”第二天,小偷带着老虎的尸体回来了,全县的人都为此而感叹。
唐玄宗在东都时,在五凤楼下设宴,命令三百里内的县令、刺史都要拿出歌曲到他那里汇集。当时人们都传言皇帝将要排出优劣,施加赏罚。河内太守用车装着几百个演员,披挂着锦绣,有的装扮成犀牛大象,十分新奇而美丽。只有德秀带了演员几十个,集体唱一首叫《于蔿于》的歌,《于蔿于》是德秀所创作的歌。皇帝听到后,十分惊奇,赞叹说:“唱的都是贤人说的话呀!”对宰相说:“河内府的百姓恐怕都生活在苦难中吧?”于是罢免了太守,元德秀更加出名了。
元德秀所得到的俸禄都供给那些孤儿吃饭穿衣。(后来)竹筐里带着绢一匹,赶着一辆柴车离任。他家里不造围墙,不用钥匙,也没有仆人小妾。碰上荒年,有时揭不开锅。他喜欢喝酒,悠然地弹着琴来自娱自乐。元德秀擅长于写文章,曾经写了一篇《蹇士赋》来比况自己。房琯每次见到元德秀,总是叹息说:“只要看到元紫芝的面貌,就会把人的名利之心洗涤干净。” 苏源明也常常对别人说:“我不幸生活在衰败和庸俗的环境中,但我不感到耻辱的,是因为我结识了元紫芝呀。”
元德秀在天宝十三年去世,死时,家里只有枕头、鞋子和舀水的瓢一类东西。
(三)
晁错是颍川人,凭借文学而当上了太常掌故。晁错为人严峻刻薄,不近人情。汉孝文帝时天下没有研究《尚书》的人,只听说济南一伏生是以前的秦国博士,研究过《尚
书》,年龄已经九十多了,年纪太老无法征他到京都来,就下诏让太常派人到他那里受学。太常差派晁错到伏生的住所受学《尚书》。学成归来,就征引《尚书》上书陈说对国家有利的治国方略。孝文帝下诏任命他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晁错凭借他的辩才被太子宠爱,太子家称他为“智囊”。在孝文帝时,晁错多次上书建议削弱藩王势力,以及修改法令。上书陈述几十次,孝文帝虽然没有听取他的建议,却很赏识他的才能,升迁他为中大夫。那时候,太子对晁错的计谋策略称好,而袁盎等一些大功臣们都不喜欢晁错。
景帝登基,任命晁错为内史。晁错曾多次请求陈说一些事情,总是被听取。他所受的宠爱,凌驾九卿之上,更定了不少法令。升迁为御史大夫后,建议就诸侯的罪过削减其土地,收取他们四周的郡城。奏书呈上,景帝命令公卿列侯宗室聚集商议,没有一个敢责难晁错的,只有窦婴与他争辩,因此和晁错有嫌隙。晁错所更定的法令有三十章,诸侯都叫嚣着攻击晁错。晁错的父亲听到了这个消息,从颍川赶来,对晁错说:“景帝刚刚即位,你当权处理政事,想削减诸侯的力量,疏离人家的骨肉,而被人家纷纷议论,都埋怨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晁错说:“事情固当这样做,不这样做,则天子不受尊崇,宗庙不安稳。”晁错的父亲说:“这样做,刘家天下安稳了,然而晁氏家族却危险了啊!我要离开你走了。”于是饮药自尽,临死前说:“我不忍心看见祸患降临到我身上。”晁错的父亲死后十几天,吴、楚七国果真以诛杀晁错为名,起兵造反。等到窦婴、袁盎进谏陈说,景帝下令让晁错穿着朝服在东市把他斩了。
晁错死后,谒者仆射邓公担任校尉,做抗击吴、楚的的将帅。打仗归来,上书陈述军事情况,拜谒进见景帝。景帝问他:“你从吴军、楚军的地方来,听到晁错已死的消息,吴、楚罢兵了吗?”邓公说:“吴王蓄意造反已有数十年了,因为削地而发怒,以诛杀晁错为名,但他的本意并不在晁错呀!再说我恐怕天下的人都将闭口,不敢再进言了。”景帝说:“这是为什么呢?”邓公说:“晁错担心诸侯强大,无法加以控制,所以请求削减他们的土地,以保持京都的尊崇地位,这实在是有利国家的好事呀!计划才刚施行,竟然遭到杀戮,对内杜绝了忠臣的进谏,对外反替诸侯报了仇,我私下认为陛下不该如此。”景帝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你所说的确实不错,我对这事也感到有点悔恨。”
太史公说:晁错当家令的时候,屡次进言,而不被采用。后来掌权,变更许多法令。诸侯发动叛乱,晁错不急着匡辅挽救这危机,却想报个人私仇,反而因此惨遭斩首身亡。常言道:“变更古法,混乱常理,不死则亡”,大概指的就是晁错这一类人吧!
评赞说:晁错精于替国家长远谋划,却不能看到自身的危害。他的父亲看到了,只是他长于治理沟渠,对挽回败局没有好处,不如赵括的母亲指出赵括的弱点,来保全他的宗族。可悲啊,晁错虽然不能终其天年,但世人同情他的忠诚。所以写出他的所作所为的文字附于书中。
(四)
张砺,磁州人,开始在后唐为官,职务为掌,升任翰林学士,遇上石敬塘起兵,后唐君主便任命张砺为招讨判官,跟随赵德钧去河东援助张敬达,张敬达兵败之后,张
砺便归顺了契丹。
后来,辽太宗见张砺为人刚直,富于文才,便提拔他为翰林学士。张砺遇事一定要把自己的观点完全表达出来,无所顾忌,太宗更加器重他。没过多久张砺打算逃回后唐,被太宗的骑兵追回。太宗责问张砺说:“你为何要逃跑呢?”张砺回答说:“我不习惯北方的习俗、饮食和居处,常常闷闷不乐,因此想逃跑。”太宗回头对通事高彦英说:“我曾经告诫你要好好对待这个人,怎么会到让他无法生活而逃跑的地步呢?张砺走了,还能再得到他吗?”因此,太宗杖罚高彦英而向张砺道歉。
会同初年,张砺被提升为翰林承旨,兼任吏部尚书,跟随辽太宗讨伐后晋。进到汴地,降临萧翰、耶律郎五、麻答等肆、抢劫。张砺上奏说:“如今辽国刚刚占领中原地区,应该让中原的人来治理此地,不能专门使用辽人和你身旁的亲信。倘若政令出现差错,那么人心就会不服,即使是得到中原之地也将会失去。”太宗没有听从他的话。
不久,太宗的车驾返回北方,到达栾城时,太宗去世了。当时张砺在恒州,萧翰与麻答率兵包围了张砺的住所。张砺正卧病在床,便出来会见萧翰等人。萧翰指责他说:“你为何要在太宗面前说辽人不能做中原之地的节度使?我凭着国舅这种亲缘关系,加上征战之功,太宗才留下我驻守汴地,任命我为宣武军节度使,而只有你认为我不行。你还诽谤我与解里喜欢掠夺他人的财物及子女。今天一定要杀掉你!”急令将张砺锁拷起来。张砺高声说:“用人之事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存亡,我确实说过那些话。你想杀就杀,还用得着锁拷吗?”麻答认为张砺是大臣,不能随便杀戮,便出面制止了萧翰。这天晚上,张砺愤激而死。
(五)平阳侯曹参,沛县人。秦朝时曹参做沛县的狱掾,萧何做主吏,他们在县里已是有名望的官吏了。曹参起初卑贱的时候,跟萧何关系很好;等到各自做了将军、相国,便有了隔阂。到萧何临终时,萧何向孝惠皇帝刘盈推荐的贤臣只有曹参。曹参接替
萧何做了汉朝的相国,做事情没有任何变更,完全遵循萧何制定的法度。曹参从各郡和诸侯国中挑选一些质朴而不善文辞的厚道人,立即召来任命为丞相的属官。对官吏中那些言语文字苛求细微束节,想一味追求声誉的人,就斥退撵走他们。曹参自己整天痛饮美酒。卿大夫以下的官吏和宾客们见曾参不理政事,上门来的人都想有话相劝。可是这些人一到,曾参就立即拿美酒蛤他们喝,过了一会儿,有的人想说些什么,曹参又让他们喝酒,直到喝醉后离去,始终没能够开口劝谏,如此习以为常。相国住宅的后园靠近官吏的房舍,官吏的房舍里整天饮酒歌唱,大呼小叫。曹参的随从们很厌恶这件事,但对此也无可奈何,于是就请曾参到后园中游玩,一起听到了那些官吏们醉酒高歌、狂呼乱叫的声音,随从们希望相国把他们召来加以制止。曹参反而叫人取酒布设座席痛饮起来,并且也高歌呼叫,与那些官吏们相应和。曹参见别人有细小的过失,总是隐瞒遮盖,因此相府中平安无事。
曹参的儿于曹奋做中大夫。汉惠帝埋怨曹相国不理政事,觉得相国是否看不起由己,于是对曹窋说:“你回家后,试看私下随便问问你父亲悦:‘高帝刚刚永别了群臣,皇上又很年轻,您身为相国,整天喝酒,遇事也不向皇上请示报告,根据什么考虑国家大事呢?’但这些话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曾 假日休息时回家,闲暇时陪着父亲,把惠帝的意思变成自己的话规劝曹参。曹参听了大怒,打了曹 二百板子,说:“快点儿进宫侍奉皇上去,国家大事不是你应该谈论的。”到上朝的时候,惠帝责备曹参说:“对曹为什么要惩罚呢?上次是我让他规劝您的。”曹参脱帽说:“请陛下自己仔细考虑一下,在圣明英武上您和高帝谁强?”惠帝说:“我怎么敢跟先帝相比呢!”曹参说:“陛下看我和萧何谁更贤能?”惠帝说:“您好像不如萧何。”曹参说:“陛下说的这番话很对。况且高帝与萧何平定了天下,法令已经明确,如今陛下垂衣拱手,我等谨守各自的职责,遵循原有的法度而不随意更改,不就行了 吗?”惠帝说:“好。您休息去吧!”曹参做汉朝相国,前后有三年时间。他死了以后,被谥为懿侯。曹参之子曹 接替了他父亲的候位。百姓们歌颂曹参的事迹说;“萧何制定法令,明确划一;曹参接替萧何为相,遵守萧何制定的法度而不改变。曹参施行他那清净无为的,百姓因而安宁不乱。” 太史公说:曹相国曹参的战功之所以如此之多,是因为他跟淮阴侯韩信一起共事的缘故。等到韩信被消灭,列侯成就的战功,惟独曹参据有其名。曹参作为汉朝相国,极力主张清净无为,这完全合于道家的学说。百姓遭受秦朝的酷政统治以后,曹参给予他们休养生息的时机,所以天下的人都称颂他的美德。
(六)
曹端,字正夫,渑池人。永乐六年举人。五岁时看到《河图》《洛书》,就摹画在地上问他父亲。
等到长大,专心于研究大道理。他学习大道理,努力从自身做起,而且把所学的道理静心存留于心作为主要的。他读宋代儒学著作《太极图》《通书》《西铭》,感既道:“大道理就在这里面了。”于是专心致志在研究,座位下踏脚的地方,两块砖都磨穿了。他对父母极孝顺。父亲当初极信佛教,曹端写了题为《夜行烛》的一封信送给父亲,信中说:“佛教把空作为要义,这不是人类社会规律的要义。道教把虚作为理论,这不是依从本性的理论。”他父亲愉快地依从了他所说的道理。后来经历了父母双亡的痛苦,他各种有滋味的东西都吃不进去。安葬父母后,筑庐冢守墓六年。
曹端刚开始读谢应芳的《辨惑编》时,极信其中所讲的道理,所有关于佛教的、巫术的、阴阳风水、时日吉凶的道理都除去不用。写信给县令,毁掉滥设的祠堂百余座,给百姓修土地庙,建谷坛,让他们祈报年成。遇到荒年,鼓励(富户)救济灾民,救活了许多人。做霍州学正时,研究整理儒学,学生们都遵循他的教诲,郡里的百姓都被他教化了,把打官司当作可耻的事。知府郭晟请教他治理政事的方法,曹端说:“也许是公和廉吧。做到公了百姓就不敢不敬了,做到廉了小吏就不敢欺瞒了。”郭晟拜谢欣然接受。曹端遇父母的丧事回故里,渑池、霍州的众多学生到曹端守墓的地方来听从他教诲。服丧期满,改任蒲州学正。霍州、浦州两地各自上奏章争着要曹端,霍州的奏章先得到批准。
霍州的李德跟曹端是同时代的人,也在霍州讲学,等到他见过曹端,回来对他众弟子说:“学而不厌,教而不倦,这是曹先生的高尚品德。至于他懂得古今,通晓社会变化,没涉及的学问很少。古语说:‘得到一位讲戏的老师容易,而得到一位教诲做人的老师难。’你们得到一位教诲做人的老师了。”于是李德不再讲学要离开霍州。曹端也称赞李德的品行与情谊,让众弟子请他回来,一起讲解合乎正道的学问。
曹端先后在霍州十六年,宣德九年辞世于任上,时年五十九岁。他的众多弟子服丧之年,霍州百姓连买卖都不做了,街巷中充满哭声,孩子们都痛哭流涕。曹端因清贫而不能回故乡安葬,于是留葬在霍州。
(七)
贺若弼,字辅伯,河南洛阳人,父亲贺若敦,因有武艺忠烈而闻名,在周任官为金州总管,遭宇文护妒忌而杀害。临刑时,叫贺若弼来对他说:“我一定要平定江南,但这
志向没有实现,你一定要完成我的遗志;而且我是因舌头说话而死,你不可不引以为训。”于是用锥刺贺若弼舌头直到出血,警诫他讲话要谨慎。贺若弼少年时精神振奋,情绪激昂,有大志,勇敢而善于弯弓骑马,会写文章,博览群书,在当时很有名声。周齐王宇文宪闻名而很敬重他引他为记室。不久以后,被封当亭县公,升为小内史。周武帝时,上柱国乌丸轨对皇帝说“太子不具有做帝王的才能,臣也曾与贺若弼谈论过。”皇帝叫贺若弼来问,贺若弼知道太子地位不可动摇,恐怕祸难落到自己头上,就讲假话说:“皇太子道德学问日有提高,没有看到他的缺点。”皇帝沉默不言。贺若弼回来后,乌丸轨责备他背叛自己,贺若弼说:“君主的口不密则失信臣下,臣下的口不密则生命难保,所以不敢轻易议论。”等到宣帝即帝位,乌丸轨最终被杀,而贺若弼则避免了杀身之祸。不久与韦孝宽一起征伐陈朝,攻克数十城,其中多数是贺若弼的计谋。拜官寿州刺史,改封襄邑县公。高祖杨坚为丞相,尉迟迥在邺城作乱,恐怕贺若弼有变化,派长孙平骑驿马去取代他。
高祖称帝,暗有并吞江南的打算,寻找可以担负此重大任务的人。高说:“朝延的大臣当中,从文武才干来说,没有一个比得上贺若弼的人。”高祖说:“您算说对了。”于是任命贺若弼为吴州总管,委任他平定陈朝的大事。贺若弼很高兴地把这件事作为自己的任务。与寿州总管源雄同任官于重镇。贺若弼送诗给源雄说:“交河是骠骑将军的帐幕,合浦是伏波将军的军营,勿使在骐阁上,没有我二人的名字。”他献上攻取陈朝的十项计策、皇帝认为很好赐给他宝刀。
开皇九年,大举征伐陈朝,任命贺若弼为行军总管。即将渡江,他用酒洒地祝愿说:“贺若弼亲受皇帝庙算谋略,远处去宣扬国家威望,征伐有罪的人,救民于水火之中,除去凶恶暴虐的罪犯。上天和长江,你们明鉴这一切。如果你们想使善人得到福气,坏人得到灾难,那么大军就能顺利渡江;如果事情与这相反,那么我们就在长江葬身鱼腹之中,死也不恨。”
早先,贺若弼请求沿江防守的士兵每在交接的时候,必定要集中在历阳。于是每次在历阳树立了许多旗帜,军营帐幕漫山遍野。陈朝人以为大兵来攻,征发了全国大部分士兵马匹来防御过后知道是隋驻防的士兵交替,他们许多征集的士兵也就散走了。后来多次这样,以为是平常的事,就不再布置兵力来防备了。到此,贺若弼率领大军渡江时,陈朝人竟根本没有察觉贺若弼袭击陈的南徐州,攻克了,抓获它的刺史黄恪。隋军军令严肃,秋毫无犯,有的士兵在民间沽买酒喝,贺若弼立即斩首。他进军驻屯蒋山的白土冈,陈朝将领鲁广达、周智安、任蛮奴、田瑞、樊毅、孔范、萧摩诃等率领强劲士兵抵抗。田瑞先攻贺若弼军,贺若弼把他打跑了。鲁广达等军相继进攻,贺若弼军屡屡败退,贺若弼估计他们士兵已经骄傲,而且疲劳就严厉督促将士们殊死战斗,于是大败。
(八)
刘健字希贤,是洛阳人氏。刘健年少时品行端正,行为持重;与同乡净禹锡、白良辅交游,得到河东薜氏的指教。刘健在天顺四年被举为进士,后改任庶吉士,授为编修。
他谢绝交游,关锁门户读书,人们都认为他木讷倔犟。然而,他掌握了许多古代道理,有治理天下、拯济百姓的大志。咸化初年,编纂《英宗实录》。刘健学问精深,有正气,敢于说公道话,以身担当天下大任。清宁宫发生灾祸之后,太监李广畏罪自杀。刘健与李东阳、谢迁上疏:“帝王没有不遇到灾难惧怕的,自古以来,奸佞小人就惑乱圣听,贿赂公开地流行,致使奖赏处罚失去恰当的尺度,灾祸异端的酝酿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幸而首恶灭亡了,圣上虽然拨开了迷雾,但是残余的祸根还没有消除,积久的弊端还没有革净。敬请您振作精神,提拔贤能之人,罢黜奸佞小人,明确地昭示赏罚,凡是应当推行的事,要当机立断,不要迟疑。不要再因袭旧的做法,而留下日后的悔恨。”皇帝正赞赏他的谏言,而李广的同党蔡昭等不久向皇上讨取祭葬的旨文和匾额文字。刘健等极力谏诤,要皇上仅给李广的坟墓题字。各地对官场的言谈也都指陈当时的当政者,多有议论之处,皇上一切都不过问。国子生江熔刘健,李东阳阻断了刘健的言路,皇上却安慰挽留刘健,将进言的江熔关进了监狱。经过刘健、李东阳的极力相救才得以获释。十三年四月,大同告知有警,京城戒严。兵部请求鉴别京中各营之将,皇上召来镇远侯顾溥督察团营。当时,皇上到朝的时间很晚,刘健等提的建议,他只是点点头而已。十四年秋,皇上因扩充缺少粮饷,多次当廷斥责大臣。刘健等说:“天下的财物,生成是有限的。现在,仅皇上赐给的俸禄每年增加数十倍,各地方穿的用的一定要新颖精巧,斋醮每天耗费万万;太仓里储备的钱粮,不够给前方兵士发饷。可是内府的支出,动辄四五十万。皇亲国戚求得土地、夺取盐税,也用数千万计算。土木工程一天一天地兴建,苛捐杂税不能停止,固定的俸禄,内府工匠的薪资,一年一年地增加,一月一月地积累,没有穷尽的日子,国家财力怎么能不匮乏?现在陕西、辽东边境战患正勤,湖广、贵州的相继建立功勋,不知用什么来应酬这些?希望陛下不要无所事事,要亲自实行节俭,为的是在朝廷内外都提倡节俭。而今各位大臣都能向您敬献诚意,宣讲并寻求革除弊端的办法,这是天下的大幸运。”第二年四月,因灾异宣讲勤政、节约财物费用、免除斋醮、公正赏罚等事。到了冬天,南京、凤阳发生大水,廷臣中有很多向朝廷进言时务的,这些进言,好久不能停息。刘健因极力陈述怠于政事的过失,请求勤听臣下之言,振兴纲纪,受到赞赏和采纳。
(九)
袁君是钱塘人,名枚,字于才。他任职期间,在官场中有名望政绩。辞官后,在江宁西城修建了一个园林居住,称随园。当时人叫他随园先生,这是他最著名的一个字号。
祖父名镐,父亲名滨,叔父名鸿,都因为贫困到各地去当幕僚。袁君年少时,读书自学,有所成就。二十一岁,从钱塘抵达广西,到巡抚衙门中探望担任幕僚的叔父。巡抚金铁大人一见面就觉得他与众不同,叫他写一篇《铜鼓赋》试试才学,袁君很快就完篇了,文词很瑰丽。恰逢博学鸿词科开考,金缺就举荐了袁君。当时共举荐了二百多人,袁君年龄最小。结果应试落榜。后来,乾隆三年顺天天府乡试,考中举人。第二年成为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学习期满,改派到江南做县官,最后调任江宁知县。江宁本是大都市,不易治理。当时尹文端任总督,最了解袁君的才能。袁君也竭尽自己的能力对待政事,没有什么回避推托,办事没有不成功的。不久辞官回家,后再次起用,被派往陕西。刚到陕西,因父亲去世而返回,此后一直居住在江宁。
袁君本来因文章出色入选翰林院,也有声望,但出乎意料地被排挤外放;等到做知县,显示了才能,却又始终得不到升迁。从陕西回来的时候,刚四十岁,就断绝了做官的念头,把他的全部才华都用到了文辞诗歌上。东南地区的山水胜迹,都有他的游踪,那瑰丽奇异、幽邃旷远,全都表现在诗文之中, 自我怡悦,随兴抒意。各地的读书人来到江南,都要前往随园投赠诗文,几乎每天都有人去。袁君的园林馆舍,有花、竹、水、石,幽深宁静,景色秀丽。至于建筑、器具,也都很精美,用米款待客人的东西很丰盛。袁君殷勤好客,乐意和人交往,看到别人好的地方,总要把它说出来。后辈人的诗文,即使只有片言只语是美的,袁君也定能列举出这些字句,诵读给他人听。
袁君的古文、骈文,都能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通晓古人的作文之法,至于写作诗歌,更能充分发挥他的才气工力。一般人心里想说而难以表述的意思,袁君都能表述清楚,因此许多读书人仿效他的诗体。所以《随园诗文集》,从朝廷达官到市井小民,都懂得贵重它。海外琉球国,也有人来寻取这部书。袁君仕宦虽不箍赫,然而当时的人认为,一百多年来,在充分享受山林的乐趣,获得文章的盛名方面,恐怕没有准比得上他。
袁君刚入仕途的时候,曾任溧水县令。他的父亲从远方来到溧水县衙所在地,怀疑儿子年轻,缺乏吏治的能力,曾隐瞒自己的姓名到民间察访,大家都说:“我们县年轻的袁知县,真正是个奸官啊!”袁君的父亲这才高兴地进了县衙。在担任江宁知县的时候,曾经早晨治理政务,晚上邀集读书人一起饮酒赋诗,著名的事迹更多。江宁的贸易场所中,有人把袁君所审理的案什,编为歌曲,刊刻流播四方。袁君认为这些不值得—谈,后来决意不要别人记述他做官治事的成绩。
袁君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卜七日谢世,享年八十二岁。原先,袁君把他的父母安葬在住地小仓山的北面,留—卜遗嘱将自己与父母合葬。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这一天,袁君安葬在小仓山父母墓地的左侧。因为袁君与桐城人姚鼐的先辈有交宜,而姚鼐来往在江宁!,与袁君来往时间最长。袁君去世,于是为他写了—篇铭文。
(十)
孔奋,字君鱼,扶风茂陵人。曾祖孔霸,在汉元帝时任侍中。孔奋少年时随从刘歆学习《春秋左氏传》,称赞他,对学生说:“我已从君鱼那里学到了大道。” 遭王莽之乱,
孔奋与老母亲和幼弟到河西地区躲避兵祸。建武五年,河西将军窦融邀请孔奋为自己官署的议曹掾,担任守姑臧长。八年,赐爵位为关内侯。当时天下纷扰混乱,唯有河西地区较安定,姑臧被人们称为富县。这里与羌胡通商贸易,每天有四次集市。每一任县官,没有几个月便都富裕起来。孔奋任职四年,财产却一点没有增加。他侍奉母亲非常孝敬谨慎,虽然自己生活俭朴,却极力以美食孝敬母亲。亲自带着妻子儿女一同以普通饭菜为食。当时全国仍未安定,士大夫都不注重操守,而孔奋却尽力以清廉行事。因此被众人所笑,有的人说他身处富庶地区,不能使自己富裕起来,只是徒然自讨苦吃。孔奋注重节操,施政以仁义平和为本,太守梁统对他深为敬重,不以官属的礼节对待他,常到大门口迎接,领入内室引见给自己的母亲。陇西和蜀地被平定后,河西地区的太守、县令都被征召入京,的财物连车满载,塞满了山川。只有孔奋没有资财,乘一辆空车上路。姑臧的百姓以及羌胡都说:“孔君清廉仁义贤惠,全县都蒙受他的恩惠,他如今离去,我们为什么不报答他的恩德!”于是共同凑集收敛了成千上万的牛马器物,追了数百里送给孔奋。孔奋只是拜谢而已,一点都不接受。孔奋抵达京城后,授职为武都郡丞。当时陇西残余的贼人魄茂等人在深夜攻击官府残杀了郡太守。贼人害怕孔奋穷追不舍,于是抓住他的妻子儿女,企图作为人质。孔奋当时年已五十,只有一个儿子,但他一心为国,毫不被贼人所动,仍尽力征讨。、百姓被他的精神所感动,都拼力与贼人作战。郡中居住着许多氏人,熟悉山川道路,大首领齐钟留,深为氏人信赖。孔奋便率领督励齐钟留等人,命他们在要道阻击抄掠贼兵,与官军互相呼应,里应外合,贼人窘迫惶恐,被逼急了,于是把孔奋的妻子儿女推到阵前,希望孔奋退兵,而孔奋却攻击得更加急迫,终于擒获消灭了魄茂等人,但他的妻子和子女却被贼人所杀。光武帝因此而下诏褒扬赞赏了孔奋,拜他为武都太守。
孔奋在任府丞时,已深受官民敬重,他担任太守后,全郡的人都以他为榜样,修行操守。孔奋施政清明有决断,甄别和表扬善行,痛疾错误行为。见到人有美德,爱之如同亲人;对不良行为,则疾恶如仇,郡中的人都称他清廉公平。
(十一)何武字君公,是蜀郡郫县人。何武兄弟五人都是郡官吏,郡县官吏敬畏他们。何武的弟弟何显家有商人的户籍,赋税常不缴纳,县屡次欠应征收的赋税。市场掌管赋税的啬夫求商逮捕羞辱了何显家人,何显发怒,想要用官吏职事中伤求商。何武说:
“因为我们家在租赋徭役方面没有作为众人的表率,奉公行事的官吏不也应该这样吗!”何武终于告诉了太守,征召求商当了卒吏,州郡乡里听到此事都敬服何武。
过了很久,太仆王音推荐何武为贤良方正之人,升官为扬州刺史。九江太守戴圣是《礼经》方面号称“小戴”的人,实行政事多不守法,前任刺史认为他是大学者,宽容他。等到何武作刺史,巡行辖区审查记录囚犯罪状,有检举的犯罪行为就把他们委托给郡官府。戴圣说:“后辈年青人懂什么,竟要扰乱别人治理政事!”他全没有判决。何武派从事考察得
到他的罪过,戴圣害怕了,自己请求免官。后来他作了博士,在朝廷诽谤何武。何武听到这些,始终不宣扬他的不良行为。后来戴圣儿子的门客聚合做强盗,被捉到,拘囚在庐江,戴圣自以为儿子一定会死,何武内心公正判决此案,戴圣的儿子最后得以不死。
何武作刺史,巡行辖区一定先到学校见儒生,考查他们诵读议论,询问政事得失的见解,然后进入传舍,调出公文询问开垦田地和一般田地情况,各种庄稼长得好不好,作完这些事才接见太守,把这作为固定的作法。
起初,何武作郡官吏时,侍奉太守何寿。何寿了解何武有宰相才能,因为他是同姓所以看重他。后来何寿作了大司农,他哥哥的儿子作庐江长史。此时何武奏告政事在府邸,何寿哥哥的儿子恰好在长安,何寿准备了酒席请来何武的弟弟何显以及老朋友杨覆众等,喝酒畅快时,何寿叫他哥哥的儿子出来见客人,说:“这个儿子是扬州辖区的长史,才能低下,不曾问候见面。”何显等人很惭愧,回来把此事告诉何武,何武说:“刺史是古代的方伯(一方诸侯之长),是皇帝托付信任的官职,是一州的表率,职责在于进荐好的人才罢退不好的人,官吏治理政事的成绩显出卓越的才能,百姓有才能而隐居不出,刺史才应当召见他们,不能有因私询问的事。”何显、杨覆众竭力劝他,何武不得已召见何寿哥哥的儿子,赐给他一杯酒。这一年,庐江太守推荐了何寿哥哥的儿子。他遵守法令为人所敬畏到了这样的地步。
何武为人仁义厚道,喜好进荐人才,勉励赞许别人的长处。作楚内史时看重龚胜、龚舍,在沛郡看重唐林、唐尊,等他作了公卿,(就)向朝廷推荐他们。然而他憎恶结党营私,考察文职官吏一定向学者了解情况,考察学者一定向文职官吏了解情况,来相互参考检验。要任命官吏,先订立规则条例来防止因私请求托付。他任官时也没有显赫的名声,不任官后常被人们思念。
(十二)
刘宰,字平国,金坛人。绍熙元年考取进士,调任江宁县尉。江宁地方巫术之风盛行,刘宰下令同一保伍的乡亲邻里互相检举监督,那些巫祝大都改行务农。如有人再用
妖术惑众,他一律坚决地取缔禁止。遇到干旱年景,他遵循太守之命在边境赈灾救荒,大多数灾民都被救活了。他写下这样的座右铭:“不轻易地发布文告,不轻易地动用刑罚。”因事出城,他与差吏士卒吃同样的蔬菜喝一样的水。离职时,箱子里只有与主簿赵师秀的酬唱诗而已。他担任泰兴县令,邻县有人在本县边境租牛,租用者对牛主人来说,是姻亲,趁着办丧事,窃取租牛契据逃跑了。过了一段时间,牛主人的儿子去讨要租金,租牛者就说,那条牛已经被卖很久了。牛主人的儿子连续多年向官府告状,却没有契据能作证,官府又因为是邻县的事而搁置不查办。他向刘宰提出诉讼,刘宰于是就找来两个乞丐,给他们吃饱了,告诉他们事情缘由,假托其他事把他们关进牢房。审讯他们,乞丐谎称自己偷牛出卖,(刘宰派人)带着他们去那户人家指认查看。那租牛者说:“这牛是我通过某人租的。”乞丐竭力坚持自己的说法,于是那人出示契据,一起拿着到官府,偷契据的租牛人十分沮丧,只得归还牛和租金。一户有钱人家丢了金钗,(当时)只有两个女仆在家。把她们遣送到官府后,(她们)都认为自己是冤枉的。刘宰让她们各手持一根芦草,说:“没偷金钗的,明天早晨芦草自然还像原来一样;真的偷了金钗的,那么芦草会比今天长出两寸。”第二天早晨再看,一根芦草像原来一样,另一根则短了两寸。随即审问,罪犯果真服罪。有个婆婆状告两个媳妇都不赡养她,刘宰找来那两个媳妇,让她们与婆婆共处一室,有人送食物给媳妇却不给婆婆,再悄悄地观察,(发现)一个媳妇每次都把自己的食物给婆婆,婆婆还喝斥她,另一个则相反。像这样连续观察多日,就了解了实情。刘宰方正刚直,明智敏锐,仁慈宽忍,对父老乡亲施以恩惠,做了许多实事。设置了义仓,创建了义役,几次三番地煮粥给饥饿的人充饥,从冬天到夏日,每天要供应一万多人。有人无田可耕,有人无屋可居,有人子女成年而没能婚嫁,他都心情急切,积极主动地去办理,就像做自己的事一样尽责。(遇到)桥梁损坏,道路不畅,即使工程量很大,他也必定率先捐出资财,倡导修缮,并督察工程进展。凡是有利于父老乡亲的事,他没有不做的。
(十三)
樊姬,是楚庄王的夫人。楚庄王登上王位之后,喜欢打猎,樊姬不断规劝楚庄王,可是楚庄王依然喜欢打猎,于是樊姬就不吃禽兽肉。楚庄王改正了过错,处理政事
很勤敏。楚庄王曾经上朝,散朝很晚。樊姬下殿来迎接他,问:“为什么散朝这么晚?也许饥饿疲倦了吧?”楚庄王说:“跟贤人在一起,就不知道饥饿疲倦了。”樊姬问:“大王所说的贤人是谁啊?”楚庄王说:“是虞丘子。”樊姬听了,掩着嘴荚起来。楚庄王问:“你笑什么呢?”樊姬说:“虞丘子算是贤臣了,但不能说是忠臣。”楚庄王问:“为什么这样说呢?”樊姬说:“我伺候大王十一年了,派人到郑国、卫囚寻求贤女献给大王,现在比我贤良的有两人,跟我并列的有七人,我难道不想独占大王的爱宠吗?我听说堂上女子多,就可以用来观察她们的才能,我不能固)b私情蒙蔽国事,想让大王多见到一些人,了解别人的才能。我听说虞丘子担任楚国丞相十余年,推荐的不是自己的子弟就是同族的兄弟,没有听说他推荐贤人斥退不贤的人,这样做是蒙蔽国君而堵塞贤人进身的路。知道贤人不推荐,这是不忠;不知道那些人是贤人,这是不智。我笑这些,不也是适宜的吗!’’楚庄王听引艮高兴。第二天,楚庄王把樊姬的话告诉丁虞丘子,虞丘子离开座位,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让出自己的房子,派人去迎接孙叔敖,把他推荐蛤庄王,楚庄王让孙叔敖担任令尹,治理楚国三年,楚庄王得以成为霸主。楚国史书这样记载:“庄王成为霸主,是樊姬的功劳。’’说的就是这些情况。
颂:樊姬谦让,没有嫉妒。推荐美人,跟自己在一起。非议讽刺虞丘于挡住了贤人进身的路。楚庄王听从她,成就了楚国的霸业。
(十四)
马中锡,字天禄,(河北)故城人。父亲名伟,是唐府长史,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唐王,被戴上刑具送往京师,家人都受到牵连。马中锡因为年幼,才得以幸免。马中锡就
到巡按御史处(诉冤),御史就把这情况向唐王报告了,唐王释放了他一家。又陪母亲到京师各处诉冤,父亲终于洗清冤枉,最终当了处州知府。
马中锡在成化十年参加乡试考第一,第二年成进士,被授予刑科给事中的职务。万贵妃的弟弟万通骄横跋扈,(马中锡)两次上疏斥责他,结果马中锡两次受杖责。公主侵占京城附近老百姓的田地,马中锡判她归还百姓。又曾汪直违命骄横之罪。马中锡历任陕西督学副使之职。
弘治五年,马中锡被召为大理右少卿。(当时)南京守备太监蒋琮与兵部郎中娄性、指挥石文通相互攻击,连累数百人,派调解,双方都不服。马中锡偕同司礼太监赵忠等一同去(处理这事),调查得到真实情况。娄性被除官名,蒋琮被抓进监狱获罪。马中锡被提升为右副都御史,作抚宣府的巡抚。外寇曾侵犯边疆,(马中锡)督军打败了敌人。因为身体的原因归回,内外都受到称赞。
武宗即位后,马中锡被起用做辽东巡抚,让(没有打仗时)就屯田(种地),还了镇守太监朱秀私购官店、霸占马市等罪行。正德元年回京历任兵部左右侍郎之职。(当时)刘瑾正在得志的时候,他的党羽朱瀛虚报边功达几百人之多。尚书阎仲宇认可了这件事,马中锡不认可。刘瑾因此很恨(马中锡),请旨意让马中锡改任南京工部之职。第二年冬,逮捕马中锡下诏狱,戴上刑具送往辽东,指责并要他赔偿所收的腐烂粟米。过了一年后事情才弄清楚,马中锡被放还为一般百姓。到刘瑾被杀时,马中锡被起用做大同巡抚。马中锡为官廉正,不管在哪个地方都能革除旧弊任劳任怨,所以(为官)有好名声。
(这年)六月三日,贼人刘六(名宠,其弟刘七,名宸)等起来造反,攻陷城池杀死官吏。马中锡(与张伟)等人奉皇命出师(征讨),先在彰德打败了贼人,不久又在河间地打败了他们,(因此,马中锡)被提升为左都御史。可是当时贼兵气焰正盛,(先去的)几个将领大都胆小懦弱,没有谁能挡住贼人的锐气,有的反而和他交结。参将桑玉曾在文安村中与贼兵相遇。贼人刘宠、刘宸被围困紧急,跳到百姓家的楼上,准备自杀。(因)桑玉平素接受过贼送的财物,攻贼兵不急。过了一段时间,贼将彦名手持大刀来到,杀伤几十个人,大声呼喊着到了楼下。刘宠、刘宸知道的救兵来了,出来,射死了几个人。桑玉大败(而归)。马中锡虽然有声望,但不熟悉战事。见贼兵强大,诸将怯懦,估计不能攻破贼兵,就商议招安慰抚。说是贼人本是良民,由于酷吏宁杲与宦官贪黩所逼(才造反),如果以诚心待他们,可以不战而使他们来降。可是朝廷认为京军太弱小,打算调发守边疆的兵(来攻打)。马中锡想打,可是兵没有集中,想招抚,可是贼兵有时同意有时不同意,始终拿不定主意。因此,诽谤马中锡的话很多,说他因为家乡的缘故放纵贼兵。言官交相他,皇上下诏严查他的责任。马中锡还是坚持用自己的说法请求皇上。兵部尚书何鉴说“贼兵果真解甲就免死,如果不是这样,不要被他们所诳骗”。这以后刘宠等始终不肯投降,就派侍郎陆完率领,召回马中锡、张伟。
先前,马中锡接受皇命讨伐贼兵时,大学士杨廷和对杨一清说:“他是读书人,不值得给此重任。”最终没有成功,被捉入监狱判成死刑。
(十五)苏武,字子卿,年青时因受父荫而任职,兄弟一同被保为郎官,后来苏武逐渐升迁,做了移中厩监。天汉元年,单于刚继位,害怕汉朝乘机袭击,便说:“汉朝天子是我的长辈。”将所扣留的汉使全部放回。汉武帝赞赏他的义行,于是派苏武以中郎将
的身份持旄节出使护送那些被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并借此机会给送去丰厚的礼物,回应他的和平意向。苏武与副中郎将张胜以及常惠一同随行。已到匈奴以后,将带来的礼物呈送给单于。(可是)单于却更加傲慢无礼,并非汉朝所希望的样子。正在(匈奴)准备派使者送苏武等人回国时,适逢缑王和虞常等人于匈奴谋反,准备要杀死卫律。缑王曾私下拜访了张胜。单于大怒,要杀掉汉使者,他手下有人说:“最好是让他们投降。”单于便派卫律提审苏武,苏武对常惠等人说:“如果丧失气节有辱君命,即使活着,又有什么脸面回到汉朝去?”拔出佩刀自杀。卫律惊骇不已,急忙抱住苏武,又叫人飞马请来医生。
苏武伤渐愈后,单于用剑崭了虞常后,卫律说:“汉朝使者张胜图谋暗杀单于近臣,该判死罪,如受单于招抚投降则可赦免。”(说罢)举剑要刺张胜,张胜请求投降。卫律又对苏武说:“苏君,先前我背叛汉朝归附匈奴,承蒙单于大恩,赐给封号为王爵,拥有部众数万,马牛牲畜满山都是,这般荣华富贵。您如果今日归降,我即与你结拜兄弟,如今天不听我的劝告,日后再想见我,难道还能有机会么?”苏武痛骂卫律道:“你身为汉臣,不顾念朝廷恩典、君臣信义,反叛君主,背弃亲友,在蛮夷做投降的俘虏,我怎么会见你?”
卫律看苏武绝不可能投降,就报告了单于,单于却越发想招降他。于是将苏武囚禁在一个大地窖中,断绝他的吃喝。天下着雪,苏武躺着不动,把雪和着毡毛一起嚼碎咽下,竟然好几天不死。匈奴人都认为他是神佑。于是单于把苏武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北海,要他放牧公羊,声言公羊生了羊羔才让他回去。
当初,苏武与李陵同为待中。苏武出使匈奴的第二年,他陵投降了匈奴,不敢来见苏武。过了很久,单于派李陵到北海边(劝降),他陵为苏武置办了酒席乐舞,(席间)趁机对他说:“单于知道我与您向来交情深厚,所以让我来劝说您,单于随时欢迎你归降……”
苏武说:“我苏武父子没有什么功德,只因皇上提拔,才官至将军,爵封侯位,几兄弟得以做皇上近侍,一直甘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今天我能牺牲性命报效国家,即使刀砍斧劈,赴汤蹈火,也甘心乐意!”李陵见苏武赤诚至极,喟然长叹方:“哎,真是义士!我和卫律真是罪恶滔天。”说罢泪洒衣襟,告别苏武而去。
(十六)
司空图,字表圣,是河中虞乡人。咸通末年选拔为进士,被礼部侍郎王凝所称赞和款待。不久王凝因犯法遭贬商州,司空图被王凝的知己之恩所感动,就前往投奔他。王
凝被起用任宣歙观察使后,就征召司空图,安排在自己的官署里。之后司空图被征召任殿中侍御史,但他不忍心离开王凝的府署,因而被有关官署揭发,贬官任光禄寺主簿,分管东都。卢携以旧宰相身份住在洛阳,赞赏司空图的节操,常和他一起交往。卢携还朝,经过陕西虢州,向观察使卢渥嘱咐说:“司空图御史是个高士啊。”卢渥就上表皇帝让他做了自己的属官。正遇上卢携再次掌权,召见司空图授予礼部员外郎职,不久调任郎中。黄巢攻陷了长安,司空图将要外逃,一时不能出走。司空图弟弟有个奴仆叫段章,被王巢捉拿,握着司空图的手说:“我的新主人张将军喜欢人才,并能够虚心地对待他们,你可前往见他,不要白白地死在护城河中。”司空图不肯前往,段章眼泪直下。于是司空图投奔咸阳,历尽艰险到了河中。
司空图原本就住在中条山王官谷,有祖先的田地在,到后就隐居不出。建造了楼台 和普通房屋,全都画上助唐兴旺发达的有气节有文化的名人,为亭取名叫休休,写文章表达自己的心愿说:“休,就是美。已经退隐,美就具备了。所以衡量自己的才能,首先应该退隐;估量自己的身份,其次应该退隐,年老耳聋,再次应该退隐;又加上我年轻时懒惰,长大后直率,到老了又糊涂,这三个方面对治世来说没有什么用,那么更应该退隐。”于是把自己看作耐辱居士。他的话常常奇异激昂不同寻常,据说其目的是躲避当时的祸灾。他自己预先造好了棺材和坟墓,遇上好日子,带着客人们坐在墓穴里赋诗,喝酒徘徊。有的客人责难他,他说:“你的墓穴难道不大吗?生和死是一样的,我宁愿暂时在这里游玩啊!”每到丰收时,寺庙里歌舞祈祷,司空图和乡村里老人们一起欢乐。王重荣父子都很器重他,多次赠送他东西,但是他不接受。他曾经为人建了个碑,获赠绢数千匹,司空图把绢放在乡市上,人人都能拿,一天就拿光了。当时寇盗经过都很残暴,惟独不进王官谷,读书人都投奔这里来避难。
朱全忠篡位后,召见他任礼部尚书,他不愿意就职。哀帝被杀,司空图听到消息后,绝食而死,活了七十二岁。司空图没有儿子,就把外甥作为嗣子,曾经被御使,但昭宗没有责怪他。
(十七)
陈表字文奥,是陈武的妾生的儿子。少年时就有名气,与诸葛恪、顾谭、张休等一起侍奉太子,都互相亲近友好。尚书暨艳也与陈表很好,后来暨艳获罪,当时的人们都
竞相为自己辩护,唯独陈表不这样,士人因这个尊重他。
后迁任太子中庶子,拜翼正都尉。陈表的哥哥陈修死后,陈表的母亲不肯侍奉陈修的母亲,陈表对他的母亲说:“哥哥不幸早逝,我统管家里的事情,应当侍奉嫡母,母亲如果能够为我屈尊俯就,侍奉嫡母,是我最愿意的,如果不能,则应当搬出住在别的地方。”陈表在大义上像这样公正无私。于是两位母亲很感动,相处和睦。
陈表因为父亲战死在战场上,请求担任将领,带领士兵五百人。陈表想要赢得战士效力,就全心的对待他们,士兵都很敬爱依附他,乐于替他效命。当时有人盗窃了官府的东西,怀疑是无难人施明所为。施明向来强悍,对他收审拷问极其残酷狠毒,但他宁死也不说话。廷尉把这些向孙权报告。孙权认为陈表能得猛士的真心,让廷尉把施明交给陈表,让陈表按照自己的意思了解其中的情况事实。陈表就打开刑具,让施明洗浴,更换他的衣服,然后设置很多的酒食,使他高兴来诱导他。施明于是俯首服罪,一一供出其他同党。陈表把这些都写下来向孙权报告。孙权认为陈表不凡,想成全陈表的名声,就特意为他赦免了施明,杀死了他的同党。并升任陈表为无难右部都,封都亭侯,继承其父的爵位。陈表都推让了,请求把这些传给陈修的儿子陈延,孙权不同意。
嘉禾三年,诸葛恪担任丹阳太守,讨伐平定山越,让陈表担任新安都尉,与诸葛恪成并进之势。开始时,陈表所接受赏赐的奴仆有二百户人家,在会稽新安县。陈表挑选察看这些人,都称得上是好兵。于是上疏请求把他们交还官府,恢复他们的地位,充足兵力。诏书说:“你的父亲对国家有功劳,国家用这些作为报答,你怎么能辞让呢?”陈表说:“现在要消灭,报父仇,应该把人作为根本,白白的浪费这些精锐作为僮仆,这不是我的本意啊。”就都选取用来补充队伍。陈表所在的州郡将这件事情报到朝廷,孙权很是赞许。陈表当官三年,大量招降纳叛,获得的士兵一万多人。胜利后准备返回,恰好遇到鄱阳吴遽等人造反作乱,攻陷城池,使邻县动摇,陈表于是越过边界前去讨伐,吴遽因此被攻破失败,于是投降。三十四岁时去世。
原来的施明感激陈表,自己改变行为向善,成为一员骁将,位至将军。
(十八)
范纯仁字尧夫,刚开始做官时,出任襄城县知县。县里有一处牧场,卫士在那里牧马,马践踏了百姓的庄稼,范纯仁抓捕了一个卫士处以杖刑。这处牧场本来不隶属于县
里,管理牧场的发怒说:“这是皇上的宫廷值宿护卫,你一个县令怎么敢如此?”就把这件事向皇上禀报,要立即予以审理治罪。范纯仁说:“供养的钱物是由田税所出,如果听任他们糟蹋百姓的农田而不许追究,那么税钱从哪里来呢?”皇上下诏释放了他,并且允许把牧场交由县里管理。
被任命为同知谏院,他上奏说:“王安石改变了祖宗法度,搜括钱财,使民心不得安宁。《尚书》说:‘怨恨哪里在明处呢,要注意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啊。’希望皇上能注意那些看不见的怨恨。”神宗说:“什么是你说的看不见的怨恨呢?”范纯仁回答说:“就是杜牧所说的‘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啊。”神宗赞许他,采纳了他的意见,说:“你善于分析政事,应该为我逐条分析上奏自古至今可以作为借鉴的天下安定和的史实。” 富弼任宰相,称病在家闲居,不理政务。范纯仁说:“富弼蒙受三朝君主的恩顾和倚重,应当自己主动担当国家的重任,可他却为自己之事的忧虑超过为众人之事忧虑,为自己的疾病忧虑超过了为国家忧虑,在报效君主和立身处世两个方面都有过失。”他所上的奏章,言辞大多激烈直率。
出任庆州知州。当时秦中一带正遭饥荒,他自行决定打开常平仓放粮赈济灾民。下属请求先上奏朝廷并且等待批复,纯仁说:“等到有批复时就来不及了,我会独自承担这个责任。”有人指责他保全救活的灾民数字不符合实际,皇上下诏派使臣来查办,正遇上秋季大丰收,百姓高兴地说:“您确实是救活了我们,我们怎么忍心连累您呢?”昼夜不停地争着送粮归还他,等到使臣到来时,常平仓的粮食已经没有亏欠了。调任齐州知州,齐州的民俗凶暴强悍,百姓任意偷盗劫掠。有人认为:“这种情况严厉处置还不能止息,您一概宽以待之,恐怕制裁不尽了。”纯仁说:“宽容出于人性,如果极力地严惩,就不能持久;严惩而能不持久,以此来管理凶暴的百姓,这是造成顽的方法啊。”有一处掌管刑狱的衙门,常常关满了囚犯,都是犯了盗窃罪行的屠夫商贩之类的人,关押在这儿督促他们赔偿的。纯仁说:“这些人为什么不让他们保释后缴纳呢?”通判说:“这些人如果放了他们,就又会做乱,官府往往会等他们因疾病死在狱中,这是为民除害啊。”纯仁说:“依法他们不至于犯死罪,却因这样的意愿而杀死他们,这难道是依法处理吗?”全将他们召到官府庭前,训诫让他们改正错误,重新做人,就把他们都释放了。等到满了一年,盗窃案件比往年减少了大半。
被授官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纯仁凡是荐举人才,一定凭天下公众的议论,那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是纯仁所推荐的。有人说:“担任宰相,怎么能不罗致天下的人才,使他们知道出自自己的门庭之下呢?”纯仁说:“只要朝廷用人不遗漏正直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知道是我所荐举的呢?”
纯仁的性格平易宽厚,不以疾言厉色对待别人,但认为是符合道义之处却挺拔特立,一点也不屈从。常常告诫子侄辈说:“即使是愚笨到了极点的人,要求别人时却是明察的;即使是聪明人,宽恕自己时也会糊涂。如果能用要求别人的心思要求自己,用宽恕自己的心思宽恕别人,不用担心自己不会达到圣贤的境界。”
(十九)杜乔字叔荣,河内郡林虑县人。年轻时还是一介儒生,就被郡里推荐为孝廉。(顺帝)汉安元年,起用杜乔任光禄大夫,让(他)巡察兖州。(他)上表称赞太山太守李固政绩突出,为天下第一;陈留太守梁让、济阴太守汜宫等人贪赃千万以上银两。
梁让是大将军梁冀的叔父。杜乔回京后,任太子太傅,又调任大司农。当时,梁冀的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人因无功一同封官,杜乔上书劝谏顺帝说:“我听说古代的明君,奖罚一定要凭功过;末世的昏君,诛赏各自依照自己的私心。现在梁氏一门,是地位低下的官宦之后,没有任何功勋,却一齐带上立功的绶带,同时分得功臣的土地,他们的行为放纵无度,怎么能够说得尽!有功者得不到奖赏,做善事的失掉了自己美好的期望;奸诈者得不到应有的责诘,做坏事的便放纵自己的恶行。”奏章送上去后顺帝没有察看。
益州刺史种皓检举永昌太守刘君世将金蛇送给梁冀,事情败露后,把金蛇送到了大司农杜乔手中。梁冀想从杜乔手里借来看看,杜乔不肯,梁冀开始恨起杜乔来。这时,梁冀的小女儿死了,命令公卿齐去探望,唯独杜乔没去,梁冀更加怨恨杜乔。(桓帝)建和元年,杜乔取代胡广任太尉。桓帝将要纳梁冀的妹妹为妃,梁冀想要让桓帝用厚礼迎娶,杜乔拿出旧典据理力争,桓帝不听。同时,梁冀嘱咐杜乔推举汜宫为尚书,杜乔以汜宫贪赃罪明显,于是不肯起用,从此一天天抵触了梁冀。开始是李固无故被废,朝廷内外十分丧气,各位大臣侧身而立,不敢正视梁冀,只有杜乔面色不改地直视,没有一点屈服。从此国内一片叹息,朝野上下徘徊观望。宦官唐衡、左悺等趁机一齐在桓帝面前说坏话诬陷杜乔说:“陛下先前即位时,杜乔与李固违抗,散布言论说皇上不能继承汉室。”桓帝便也怨恨杜乔。等到清河王刘蒜与国舅之间的矛盾公开时,梁冀于是暗示有关杜乔、李固与刘鲔等人勾结,请求逮捕并查究他们的罪过。但梁太后一向了解杜乔的忠诚,只下了道文书免去杜乔的官职罢了。梁冀更加恼怒,派人威胁杜乔说:“早日听我(梁冀)的比较合适,妻子儿女能够得到保全。”杜乔不肯屈服,第二天梁冀派人到杜乔家,听不到有哭泣的声音,就用白布缚住杜乔,使他冤死在大狱中。杜乔的妻子儿女都回了老家。不久,杜乔与李固的尸体一起在城北示众,家属和老朋友没有谁忍心看一眼。
笔者评论说:“那些称为仁人的,他们的思想主张弘大。立下诺言就要履行,哪里只是炫耀名声使自己心安理得就罢了呢!如果义比生命重要,他们便可以舍弃生命。如果生命比义重要,他们就可以保全生命。”
(二十)
河东监军张承业既显贵又当权,他的侄儿张等五人从同州来这里投靠他,晋王因为
张承业的缘故,都予以提拔任用。张承业治家非常严格,他有个侄儿成为强盗,杀死贩牛人,张承业立刻将他处死,晋王派人去解救,但已经来不及了。晋王任命张为麟州刺史,张承业对张说:“你本来是车度的一个普通百姓,曾与刘开道一起为贼,一贯不守法,现在如果你还不改悔,不知哪天你就会被杀死。”从此以后,张无论到了哪,都不敢贪暴。
由于连年的出征,凡军府政事一律委托监军使张承业办理,张承业积极督促农桑生产,储备钱粮,收买兵马,征收赋税,执法严格,从不宽容权贵亲戚,因此晋阳城内平静,粮饷不缺。晋王有时候需要钱去博戏或者赏赐给乐官、伶人,张承业吝惜不肯给他,晋王也拿不到钱。于是晋王在钱库里摆了一桌酒席,让他的儿子李继岌给张承业跳舞,张承业用饰有珍宝的带子和币马赠送给李继岌。晋王指着库里积存的钱物高声叫着李继岌的小名对张承业说:“和哥缺钱,七哥你应当用一堆积钱送给他,宝带、币马不算丰厚。”张承业说:“我送给少爷的彩礼,都是从我的俸禄里支出的,钱库里的钱,是大王用来养战士用的,我不敢用公物作为个人的私礼。”晋王听了很不高兴,借酒用话讽刺他,张承业生气地说:“我是皇上的老臣,并不是为我的子孙打算,我之所以珍惜这库里的钱,是为了帮助大王成就霸业,不然的话,大王可以自己随便取用,何必还问我呢?不过钱财用完,百姓也就会远离你,你的事业将一无所成。”晋王十分生气,回过头向李绍荣要剑,张承业站起来,拉住晋王的衣服,哭着说:“我受先王临终之命,发誓为国家诛灭汴梁朱氏,如果因为吝惜库存的钱物而死于大王手下,我在地下见到先王也就无愧了。今日请大王处死好了!”阎宝从旁拉开张承业的手,让他退下。张承业气愤地使劲用拳把阎宝在地,并且骂他说:“阎宝,你是朱温的同党,降晋后晋国对你有大恩大德,你不尽忠报国,反而想用谄媚的手段来求得安身吗?”曹太夫人听说这件事后,急忙让人去召晋王,晋王惊慌地直叩头,向张承业道歉,说:“我因为喝多了酒而顶撞了七哥,这也必然得罪于太夫人,请七哥为了减轻我的过错而痛饮几杯。”于是晋王连饮四杯,而张承业却一杯也不肯喝。晋王入宫后,曹太夫人派人去向张承业道歉,并说:“小儿顶撞了特进,刚才已经责打了他。”第二天,曹太夫人和晋王一起来到张承业的府第向他道歉。不久,按照先帝的遗旨,授予张承业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燕国公。张承业一再推辞不接受,一直到死都只称唐官。
掌卢质嗜酒而且轻傲,曾经称呼晋王的弟弟们为猪狗,晋王怀恨在心。张承业害怕他因此招致祸患,抽空对晋王说:“卢质曾经多次无礼,请代为大王杀掉他。”晋王说:“我正在招贤纳士来完成我的功业,七哥为什么要说这样过份的话?”张承业站起来祝贺他说:“大王能够如此,还怕得不到天下吗?”卢质因此得以免祸。
(二十一)
曹摅,字颜远,谯国谯人。祖肇,魏卫将军。摅自小有孝行,好学擅长写文章,太
尉王衍看见,很是器重,调任为临淄令。县里有一寡妇,赡养姑姑很是谨严。姑因为其年少,劝她改嫁,妇守节不移。姑怜悯她,偷偷自杀了。亲族乡党告发此妇杀姑,官府严刑考问,寡妇承受不了苦楚,于是虚招成罪。狱讼该断决时,刚好曹摅赶到。曹摅知道有冤情,又重新审理,得到了实情,当时都称赞他英明。狱中有不少死囚,除夕之夜,曹摅巡视监狱,怜悯他们,说:“你们不幸到了这般不改到的地方,怎么办呢?新年人人都很看重,难道不想和家人有暂时的见面吗?”众囚皆涕泣说:“如果能够得以暂时归家,死也没有什么遗恨了。”曹摅把他们都放回家 ,约定日期要求回还 。属下都力争认为不可以这么做。曹摅说 :“这些虽然是小人,但他们决不会有负于我,希望各位放心。”到了约定的日期,都回来了,并没有违约的,全县上下都很叹服,号称是圣明的君上。被提升为尚书郎,转任洛阳令,仁惠明断,百姓很是怀念。当时天降大雨雪,宫门夜晚丢失了行马,许多官吏检察,都未能查明。曹摅派人抓了门吏,众都说不可以。曹摅说:“宫内夜晚禁闭森严,并不是外人所敢盗窃的,一定是门士想以此来改变贫寒罢了。“审问的结果,(众官)果然叹服。因病离职。后又做洛阳令。
等到齐王冏辅政的时候,曹摅与左思一起为记室督。冏曾经从容地问曹摅说:“天子被贼臣逼迫,不能有所奋发。我率四海义兵再次兴复王室,如今入辅朝廷,匡扶社稷振济时世,有人劝我还国,爱卿的意思如何?”曹摅说:“荡平,匡复帝位,是古今人臣的功绩最大的一方面。然而世道没有兴隆就没有萧杀,万物没有兴盛就没有衰败,并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也是天理。臣心中想,陛下能下问于我,哪里敢不尽道实情。希望陛下居高虑危,在丰盈的时候想到挫折,精选百官,留存天下屏弃私欲,举荐贤能进谏良善,务必人尽其才,然后可以肥车秣马,籓慢归服高枕无忧,那么普天同庆,我等也会深感荣幸。”
(二十二)
御史大夫韩安国,是梁国成安县人。事奉梁孝王,担任中大夫。吴楚七国叛乱时,梁孝王派韩安国担任将军,韩安国稳固防守,因此吴军不能越过梁国的防线。吴楚叛乱
平息,韩安国的名声从此显扬。后来韩安国因犯法被判罪,蒙县的狱吏田甲侮辱韩安国。韩安国说:“死灰难道就不会复燃吗?”田甲说:“要是再燃烧就撒一泡尿浇灭它。”过了不久,梁国内史的职位空缺,汉朝廷派使者任命韩安国为梁国内史,由囚徒(直接)担任二千石级的。田甲弃官逃跑了。韩安国说:“田甲不回来就任,我就要夷灭你的宗族。\"田甲便脱衣露胸前去。韩安国笑着说:“你可以撒尿了!像你们这些人值得我惩办吗?\"最后友好地对待他。
建元六年,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匈奴派人前来请求和亲,皇上交由朝臣讨论。大行王恢议论说:“汉朝和匈奴和亲大抵都过不了几年匈奴就又背弃盟约。”韩安国说:“现在匈奴依仗军马的充足,怀着禽兽般的心肠,迁移如同群鸟飞翔,很难控制他们。我们得到它的土地也不能算开疆拓土,拥有了他的百姓也不能算强大,从上古起他们就不属于我们的百姓。汉军到几千里以外去争夺利益,那就会人马疲惫,敌人就会凭借全面的优势对付我们的弱点。况且强弩之末连鲁地所产的最薄的白绢也射不穿,发兵攻打匈奴实在是很不利的,不如跟他们和亲。”于是皇上便同意与匈奴和亲。
元光元年,雁门郡马邑城的豪绅聂翁壹通过大行王恢告诉皇上说:“匈奴刚与汉和亲,亲近信任边地之民,可以用财利去引诱他们。\"于是暗中派遣聂翁壹做间谍,逃到匈奴,对单于说:“我能杀死马邑城的县令县丞等官吏,将马邑城献给您投降,财物可以全部得到。”单于很看重并信任他,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便答应了聂翁壹。聂翁壹就回来了,斩了死囚的头,把他的脑袋悬挂在马邑城上,假充是马邑城官吏的头,以取信于单于派来的使者。说道:“马邑城的长官已经死了,你们可以赶快来。”于是单于率领十余万骑兵穿过边塞,进入武州塞。正在这个时候,汉王朝埋伏了三十多万,隐藏在马邑城旁边的山谷中。御史大夫韩安国担任护军将军,诸位将军都隶属护军将军。互相约定,单于进入马邑城时汉军的伏兵就奔驰出击。王恢从代主攻匈奴的军用物资。当时单于距离马邑城还有一百多里,将要抢夺劫掠,可是只看见牲畜放养在荒野之中,却见不到一个人。单于觉得很奇怪,就攻打烽火台,俘虏了武州的尉史。想向尉史探问情况。尉史说:“汉军有几十万人埋伏在马邑城下。”单于回过头来对左右人员说:“差点儿被汉所欺骗!”就带领回去了。
韩安国为人有大韬略,他的才智足够迎合世俗,但都处于忠厚之心。他所推荐的都是廉洁的士人,比他自己高明。在梁国推荐了壶遂、臧固、郅他,都是天下的名士。士人因此也对他很称道和仰慕,就是天子也认为他是治国之才。韩安国在元朔二年去世。
(二十三)
王导,字茂弘,光禄大夫王览之孙。父亲名王裁,官至镇军司马。王导年幼时就有风度,有远见。十四岁时,陈留名士张公见到他十分惊奇,对他的堂兄王敦说:“看这个孩子的
相貌心志,是做将相的人才。”最初王导承袭祖上的爵位。不久司空刘 引荐他做东阁祭酒,升秘书郎、太子舍人、尚书郎,他均未赴任。而后做了东海王司马越的参军。当时晋元帝还是琅琊王,与王导一向亲密友善。王导看到天下已经大乱,便全力拥戴(琅琊王),暗自立下复兴(晋室)的心志。晋元帝对他也很器重,志趣相投如挚友,元帝在洛阳时,王导时常劝他到自己的封国去。及至元帝出镇下邳,就请王导做安东司马,凡军国大计,王导都积极筹画。元帝刚出镇建康时,吴人不相依附,过了一个多月,仍没有士人百姓前去拜望,王导为此深感忧虑。待王敦来朝见,王导对他说:“琅琊王仁德虽然厚重,但名望还轻。兄长在此早已声名大振,应该想办法匡济时局。”到了三月上巳节,元帝亲自前去观看修禊仪式,一路乘坐肩舆,威仪齐备。王敦、王导以及众名臣骏将也都骑马护行。吴人纪瞻、顾荣都是江南一带名望极高的人,他们私下前去观望,看到这种场面,都十分吃惊,于是一起在路旁迎拜。王导于是又向元帝献计说:“古代凡是能够称王天下的,没有不礼遇遗老贤才,存问风土人情,虚心坦诚,以便招揽天下俊杰的。更何况现在天下大乱,国土,我们立国的大业尚在初创,当务之急在于取得民心啊!顾荣、贺循二位是当地的士族首领,不如将他们吸引过来以便广收人心。他们二位一来,其他人便没有不来的了。”元帝于是派王导亲自登门拜请贺循、顾荣,他们两人也就奉命前来朝见元帝,因此吴会受到他们的影响,民心归附。从此之后,各地相继尊奉元帝,开始有了君王与臣子的礼数。
(二十四)
钟离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年青时做过郡府督邮。当时他管辖的县有个亭长受人酒礼,府吏将这情况登记在文符上(以备)审察。钟离意封还簿册后,进郡府对太守说:“春秋
主张先内后外,《诗经》说‘对嫡妻(自己要)作为崇礼法的典范,以影响对于家邦的治理。’明了治政教化的根本,(则能)由近及远。现今应当先清理府内,暂且宽缓巡行(稽查)远县细微的过失。”太守认为他很能干,就委任他管县里的事。建武十四年(公元39年)会稽瘟疫大爆发,病死的人以万计数,钟离意只身(赴疫区)亲自抚恤(难民),供给医药,他所管辖地区大都蒙受救济。
钟离意被举荐为孝廉,再次升迁,应召到大司徒侯霸公府供职。他奉诏指挥解送囚徒到河内,时值冬寒,囚徒患病不能行走。路过弘农县时,钟离意便传下文书让县里替囚徒制做衣服,县里不得己给囚徒制作了衣服,但上书朝廷奏明此事。钟离意也将全部情况上报,让皇帝了解(实情)。光武帝见到奏章后,将奏章给侯霸看,并说:“你任用的属下怎么如此尽心仁义呢?这个人的确是良吏。”钟离意又在路上解除囚徒的枷锁,任凭他们到想探访的地方去,(但与囚徒约定)在规定的日期都要到达(目的地),(结果)没有人违约。
后来,钟离意被授职作瑕丘县令。县吏中有个叫檀建的,偷窃县衙里的东西,钟离意屏退左右悄悄地询问,檀建叩头服罪,钟离意不忍心施以刑罚,便谴送他回家,令他长期赋闲。檀建的父亲了解(后),为檀建安排了酒席,对他说:“我听说无道之君用刀杀人,有道之君用义杀人。你的罪过当以命抵。”于是令檀建服药而死。建武二十五年(公元50年)。钟离意调任堂邑县令。县民防广为父报仇,吃了官司。他的母亲病亡,防广哭泣不食。钟离意哀怜他,于是(打算)任凭防广归家,使他能为母亲办丧事。属下都规谏钟离意(认为不宜这样处理)钟离意说:“罪人是由我释放的,(此举合宜道义)不会连累你们。”于是就把防广放走了。防广安葬母亲后,果然回来坐牢。钟离意暗中将此事上报,使上司知道此事,防广最终被免除死罪。
显宗即位,钟离意被征拜为尚书。这时交趾太守张恢,因贪赃千金,被追究押回京师伏法。(贪贿的)钱物等记录在案,(一并)没收,交予大司农。朝廷下诏将这些财物分赐给群臣。钟离意得到珠宝,将(珠宝)全部放到地上而不接受赏赐。显宗很奇怪,便问他这样做的原因,钟离意回答说:“我听说孔子忍耐着干渴,也不饮盗泉的水。这些贪赃受贿得到的宝物,(我)确实不敢接受。”显宗感叹道:“尚书的话真清正啊!”于是改变作法,赐给钟离意库钱三十万。又将他提升为尚书卜射。
(二十五)
郑当时,字庄,陈郡人。他的祖先郑君曾经为项籍的属将;项籍兵败而死,不久天下便归属了汉。汉高祖刘邦命令那些原项籍的部下直呼项籍的名字。唯独郑君不肯接受诏令。
刘邦下诏把直呼项籍名字的人全部任命为大夫,而放逐了郑君。 郑庄以仗义行侠为自豪。因为在张羽困难时予以救助,从而闻名于梁、楚地区。汉景帝时担任太子舍人的职务。每五天休假的时候。常在长安的城郊备置马匹,问侯那么老朋友,拜访或答谢宾客,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还常恐怕应酬不周。郑庄喜好黄帝、老子的学说,那些为他敬慕年长有德之人,(他常汲汲奔走拜望),好象怕来不及见他们的样子。虽然年纪轻轻,官品低微,然而他来往的知心好友,都是他祖父一辈的,在全国很有名气的人。汉武帝即位之后,郑庄逐渐晋升为鲁国中尉、济南太守、江都国相,直到九卿中右内史之职。因为评议武安侯田蚡、魏其侯窦要的争端是非,(未能始终坚持己见),被贬职为詹事,再升迁为大农令。 郑庄任太史时,告诫属下说:“客人到来,无论地位高低,(都要立即通报),不要让他滞留在门口等侯。”他对客人行宾主的礼节,以自己高贵的身份谦虚的对待别人。郑庄很廉洁,不喜欢购置产业,只靠皇上的赏赐供给门客。然而赠给他人物品,不过一竹篮食物而已。每次朝见皇上。有机会便要称道中国的忠厚长者。他推荐士人及其官属的丞、史,总是那么亲切有味地陈说,常常推重他们的才德,认为比自己都强。他从来不直呼属吏的名讳,与下属谈话,好象生怕伤害到他们。听到他人好的言论,便立即向皇上推荐。唯恐落后耽误。崤山以东的士人们因此一致称赞郑庄。 郑庄被派去巡视黄河决口的情况,自己请求给五天假,准备行装。武帝说:“我听说‘郑庄出门,即使有千里之遥,也不必带粮食’,请求准备行装是为什么呢?”然而郑庄在朝廷上,常常趋迎附合武帝的意旨,不敢明确决断是否。在晚年时,汉朝廷征伐匈奴,招降周边的少数部族,国家支出的费用很多,国家财政愈来愈匮乏。郑庄所保举的人和他的宾客等担任大农令手下承揽运输的人,欠了公家许多债务。司马安任淮阳太守。揭发了此事,郑庄因此被治罪,赎罪后免官为平民百姓。不久,暂时担任丞查长史。武帝认为他年纪太大,任命为汝南太守。几年之后死于任上,死后家中没有余下财物。
(二十六)
韩信与张耳凭借数万兵力,准备东下井陉进攻赵。赵王、成安君陈余听说汉军将要袭击他们,便在井陉口聚集迎击,号称兵力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向成安君献策:“臣听
说‘从千里之外运送粮食,士兵面有饥色;打来柴草后才能做饭,将士常吃不饱。’现井陉口的道路,车辆不能并行,骑兵不能成队列,队伍排出数百里,这种形势下运输粮食的车载必然落在后面。希望您拨给我奇兵三万人,在山道截拦他们的辎重;您派人挖深沟,筑高墙,坚守营地不与汉军交战。他们向前无法作战,向后不能撤退。我率奇兵断绝他们的后路,使他们在荒野中无处掳掠。希望您留心考虑臣的提出的计策。”成安君陈余是个儒生,常称“仁义之师不用阴谋诡计”,他说:“今韩信的号称数万,其实不过数千,从千里外向我进犯,也已经疲惫之极。现在我们这样回避而不迎击,倘若今后有强者来犯,又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们呢!”
韩信派人暗中察看,探子了解到陈余没有采纳李左车的建议,回来报告,韩信大喜,方才引兵下井陉。距离井陉口三十里,停下来宿营。韩信挑选二千善战的骑兵,让每人持一面红旗,从小道行,隐蔽在山间观察赵军。韩信告诫这些兵士:“赵军若发现我军后退,必倾巢而出追逐我军,你们急速突入赵军营地,拔下赵军旗帜,换上汉军的红旗。待今天日打败赵军,我们再会餐。”诸将都不敢相信,假意附和道:“好。”韩信于是派一万人打先锋,出了隘口,背依河水列阵。赵军望见汉军这样的阵势,大笑。天刚亮,韩信令士兵打起大将的旗鼓,擂鼓开出井陉口。赵军打开营门攻击汉军,大战许久。于是信、张耳佯装败阵,丢弃旗鼓,逃向背依河水边的军营。驻扎在水边的打开营门让韩信人等进来。尔后汉军又与赵军激战一番。赵军果然倾巢出动争夺汉军的鼓旗,追逐韩信、张耳。汉军将士皆殊死抵抗,赵军无法打败他们。韩信派出那二千善战的骑兵,飞驰入赵军营地,将赵军旗帜全部拔掉,树起二千面汉军红旗。赵军已无胜势也捉不到韩信等人,打算返回自己的营地;此时营地满是汉军的红旗,赵军混乱,兵士逃散。在这种情况下,汉兵夹击,大破赵军,俘虏兵士,杀死成安君,生擒赵王。 韩信说:“兵法不是说‘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吗?在那种形势下,不得不将置于死地,使人人为保全性合奋战;如果留下退路,都会逃跑,哪里还能留住并指挥他们作战?”诸将听了,都心悦诚服地说:“有道理,将军的韬略不是我们能比得上的。”
(二十七)丞相陈平,阳武县户牖乡人。年轻时家里贫穷,喜欢读书。乡里举行社祭,陈平主持分祭肉,分得很公平。父老们都说:“陈平这孩子主持分祭肉,分得好!”陈平感慨地说:“要让我主宰天下,也会像分祭肉一样!”陈涉起兵在陈县称王以后,立魏咎
为魏王,陈平带着一些年轻人一道去临济投奔魏王魏咎。陈平向魏王提出建议,魏玉没有采纳,又有人说陈平的坏话,陈平因此逃跑了。陈平就到修武归降了汉王。后来,楚军加紧进攻,把汉王包围在荥阳城里。过了一些时间,汉王为此忧虑起来,就对陈平说:“天下纷争,什么时候才能安定呢?”陈平说:“项羽这个人恭敬爱人,那些讲究廉节礼仪的都归附他。但是到了按照功劳应该封给爵位和食邑的时候,他却很吝啬,人们因此又离开他。现在看来楚军中存在着可以导致混乱的因素。项王身边刚直而又忠实的臣子,只有亚父范增、钟离昧、周殷这么几个人。如果大王能够拿出几万斤黄金,用反间计去离间项王君臣,使他们互相怀疑,项王这个人又爱听谗言,容易猜忌别人,这样他们内部就会互相残杀。然后汉军趁势发兵攻打,必定能打败楚军。”汉王赞成他的意见,就拿出四万斤黄金,交给陈平,让陈平随意使用,不加过问。陈平用大量黄金在楚军中进行离间活动,让人在楚军将领中公开散布,说钟离昧等人为项王领兵打仗,功劳很多,然而却始终没有得到裂土为王的封赏,他们都想与汉王联合起来,灭掉项氏,瓜分楚国的土地,各自为王。项羽果然不再相信钟离昧等人。项王既然对这些人产生了怀疑,就派使者到汉王那里去。汉王特地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酒席,端了进去。一见使者,就假装惊讶地说:“我以为是亚父的使者,原来是项王的使者。”又端了回来,换了粗劣的饭菜给楚军使者吃。使者回去后,把情况如实报告项王,项王果然更力。怀疑亚父。亚父打算加紧进攻,很快攻克荥阳城,项王不相信他的话,也不按照他的意见做。亚父知道了项王怀疑自己,就生气地说:“天下大事基本上定局了,君王自己干吧!请把这把老骨头赏给我,让我回家去吧!”范曾在回家的路上,还没有走到彭城,因背上生了毒疮而死去了。
(二十八)
陈群,字文长,熲川郡许昌县人。祖父陈实,父亲陈纪。当陈群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陈实就觉得他不同凡俗。鲁国的孔融才高意广,生性高傲,目中无人,年纪在陈纪、陈群
之间。他先和陈纪是好朋友,以后又与陈群交往甚密,于是改视陈纪为长辈,陈群由此声名显扬。刘备担任豫州刺史的时候,征聘陈群为别驾。当时陶谦刚刚病死,徐州的佐吏迎接刘备,刘备打算前往,陈群劝他说:“眼下袁术的力量不可低估,若现在东取徐州,一定与袁术发生争斗。如果吕布袭击我军后方,那时即使将军得到了徐州,事情也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刘备不听劝告,就带着人马东进,和袁术缠斗不休。吕布果然乘机袭取了下邳,然后又派兵去支援袁术。刘备一败涂地,这才悔恨当初没听陈群的劝告。他便跟随陈纪一起到徐州避难。适值曹兵大破吕布,曹操征聘陈群为司空府西曹椽属。当时有人推荐乐安的王模、下邳的周逵,曹操使征召二人。陈群把征召的教令原封不动地退还给曹操,认为这两个人品德不好,早晚会败亡。曹操不听。后来王模、周逵果然由于为非作歹而遭杀之身之祸,曹操为此向陈群道歉。陈群推荐广陵的陈矫和丹阳的戴乾,曹操都任用了。以后吴人叛乱,戴乾忠义赴死,陈矫则成为名臣,世人为此都称道陈群是慧眼识人 青龙年间,朝廷营建宫室,致使百姓耽误了农时。陈群上疏说:“大禹继承了唐、虞的盛世,尚且只建低矮的宫室,穿粗陋的衣服,何况当今自灵帝死后,天下大乱,老百姓数量剧减,与汉文帝、汉景帝时期相比,现在的户口还比不上那时的一大郡。再加上边境战事频繁,将士劳苦,如果再遇到旱涝灾害,国家的忧患可就深重了。况且吴国、蜀国尚未消灭,国家还不安定,应该乘他们还没有兴师进攻加紧训练,鼓励农耕,做好反击侵略的准备。现在陛下舍弃这些当务之急,反而忙于兴建宫室,臣下恐怕老百姓会日见困乏,将来拿什么来抵抗敌兵呢?如今中原地区像这样耗费劳力,正是吴国、蜀国所乐意看到的。这可是国家安危的关键,希望陛下慎重考虑。”
当初太祖在世时,刘廙因为受弟弟参与魏讽谋反一事的株连本当斩首,陈群向太祖讲了自己看法,太祖说:“刘廙是一代名臣,我也正想赦免他。”于是令刘廙官复原职,刘廙由衷地感谢陈群的恩德,可陈群说:“议论刑罚是为了国家,并非为了私情,况且决定来自明主,我又知道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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